春天,阳平城来招工的摊位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一排排地列在新煤镇外面。扯了层瓦楞纸,写上招募的岗位,凳子后坐着蓬头垢面的人,等着天一亮,年轻人就涌到纸板前报名进厂。

    天还没亮,柴禾拾掇自己,往塑料厂招聘桌子前一站。

    她像个孩子,也就一米五,驼着背,烫着头,垫了发根,脑袋臃肿,染了红黄绿,像根质检不合格的红绿灯出来招摇过市。从刘海里看人,闷了满脸的痘。格纹衫,窄腿裤,帆布鞋,鞋带扭出花来,穿得不合时宜。

    招工的人看见她,立即扬起手来:“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还上初中别来这儿!找你爹妈去!”

    “老娘十九岁正好!你瞎了你的猪眼!”柴禾哑着嗓子望招工处一指,刘海被甩得颠颠。

    招工的人说:“我们这儿不要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顶一头姹紫嫣红的头发,柴禾不好找工作。像个流氓,像个不安定份子,更像是还在念书的叛逆少女,可预见的麻烦像是穿在身上。

    这年又因为阳平城的工厂经营都不景气,招工岗位寥寥。柴禾再去别处挤机会时,机会被人采撷而去,剩她和没进厂的青年们被扔在原地。

    拨弄眼前的刘海,柴禾低头玩手机,翻盖上的水钻掉了两颗,手感愈发凹凸不平。

    在家族群里说自己这次没能进厂,打算进城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家族里有人几个说这次留在原厂,有人说也被撇下,叽叽喳喳,群里议论纷纷。

    柴禾还在打字,耳边忽然一热。

    是朱五行背着手,笑嘻嘻地看她。

    手机合盖。

    “干什么?”

    “我看看你玩什么呢!”朱五行一说话,脸上褶子就皱起来,满脸煤灰,像从煤矿中新鲜出土。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把好端端一个青年变成了中年——朱五行二十五六,煤矿上班,常来找柴禾。

    “滚你妈的!”一口唾沫砸在地上,柴禾捂着手机弹出几步远,仿佛给火烫了一下,“你再怎么放屁,老娘也不嫁给你!”

    这话有缘由,有根据,是新煤镇阴衰阳盛的因造孽而产的果,女孩的魂灵在下水道哭泣,哭了十年二十年,报应来到新煤镇——他们都娶不上媳妇,以至于柴禾这样的外貌都像鲜花一朵,引来朱五行追逐。

    她在招工的地方就像一朵花跑进了苍蝇堆。

    柴禾跳出几步,又匆匆忙忙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