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提稿不翼而飞,心知去了何处,沈言不动声色,只当真是风给刮走了。

    趁着心情尚可,他又补全了由五刑延伸而来的其他酷刑,加上近日来的灵感,更正了些许纰漏,重新编纂了初稿。

    按照明初律令,当庭鞭笞仗责士大夫之流,是为轻刑,多为折辱,甚至允许往身下垫衣物。

    如今脱衣受刑,加力责打,成为宫中惯例,是为那次卫宦之变,先帝震怒,杖毙千百人,除了参与此事的宫人、擅离职守的侍卫,还有此间应对不当只顾逃窜的翰林官,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惯例。

    凝视着已然成册的初稿,双眼微眯。

    笞打为轻,杖毙为极,知晓边界,才能制衡。

    刑罚是这样,帝王心术亦是如此。

    正想着,却听一声轻响,眼皮微掀,便看到左膀右臂跪了一个,另一个也是垂首肃立的模样。

    虽没怎么认真听,稍作思忖,便大概知晓陈赦的心思,黄.白之物还是其次,壮大东厂威势才是大事,此间少不得圣上支持,是想提议他服个软,向圣上自荐,包揽此事。

    骨节轻敲,双眼又落在了精瘦干练的下属身上。

    东厂设千百户、掌班、领班、司房,主要负责刑讯、后勤、文书等事宜,真正行走在外办事的,还是档头,及领下的番子。

    光是京城,他手下的档头就有百余人,再之下也有千余番子,更别说三教九流,乞儿流氓之类的眼线。不说囊括整个京城,少说也有半个,便是现在,他也没找到那以废帝之名行事的皇嗣。

    虽说东厂主稽查拿人,探听消息,需要身手矫健之人,可这有时候,手底下净是些空有武力,头脑简单之人,安排起来,也着实有些费劲。

    “起吧。说了少言多思,也该记住了。”沈言撇了跪地的男人一眼,略提点两句,喉咙微涩,端起微凉的茶盏,掀开杯盖。

    心里存了考教的念头,便又点了人,“尹六,你来说说,如今东厂,又该如何行事?”

    突然被点到姓名,沉默寡言的男人脸上一僵,颇有种上学堂被先生点到应答的心慌。已然听令起来的陈赦侧目,也想听听同僚有何高见。

    撇开浮沫,沈言低头,呷了一口茶水。

    “属下以为,只一个字,等。”稍作思考,尹六斟酌出口,说了一通自己的见解,总结道,“以西厂如此蛮横无状的作风,犹如无头苍蝇,只会浪费精力,不消多时,民怨横生,大臣发难,圣上怪罪下来,届时,便是我们东厂出头之日。”

    更何况,敌在暗,我在明,如此声张,不是打草惊蛇吗?

    但这是圣上的决议,也落不到他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