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内卫

    卫明月一时好奇,一路跟着那黑色身影到了西宁门,看了看天,却颇有些犹豫——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到时候想回来可是不易,不过解不开的谜团如同个小猫儿一样挠着她的心,卫明月咬咬牙:算了,顶多在城外车店里凑合一宿,皇城根儿底下能有啥事。

    下定决心,她就继续快步跟着那小番子出了西宁门,一路往城郊而去,卫明月越走越心虚,天也渐渐黑了,她琢磨着前面这个小宦官要是真有什么坏心思,自己也未必能对付,正想着是不是驳头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的身影突然不见了,一瞬间像是平地消失一般,这样邪门的事情,让卫明月几乎吓得叫出声来,又咬唇憋了回去。

    想着果然还是应该赶快回家去,她僵硬地转过身,不去想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步一步往城门那里挪,却不料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为什么跟着我?”耳畔的声音不难听,却带着森然杀意,卫明月只觉得被掐得呼吸不畅,本能地抬手去扒那人腕子,却不料区区一只手,竟如铁钳一般,她全力以赴又掰又掐,依然撼动不了分毫。

    卫明月只好飞速转着脑子权衡眼下情势想主意——他知道这人的功夫远高于自己,但既然没有一出手就捏碎自己的喉咙,那就是还没起杀心,如果他真的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定不会是这样的,思及此处她放下点儿心,想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要是说跟眼前这小番子是偶遇,人家怕是要直接暴怒下杀手,果断决定说实话,尽力拿气儿吹出一句:“小公公别误会,我是刑部的推官。”

    她一言出口,脖子上的压力顿时松了些,然而面前的人并未完全放开手,反而使了个巧劲,将她拉到面前细看,卫明月被拽得直接与人家胸口贴着胸口,立时一声呜咽卡在嗓子里——虽然她此时穿的是男装,眼前人又是个宦官,可他到底还算是半个男的,男女有别,卫明月素日豪放,可也不是全不在意的。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卫明月胸前多了点什么,一下又把她推开了,卫明月被他怼得猛咳几声,还好那人的手已经松开了,随风送来的声音带着与他身份有些不符的威势:“你一个刑部的官员,闲事管的还挺宽。”

    卫明月知道自己的命如今捏在人家手里,当下决定好……女子不吃眼前亏,赶快上前半步扯开一个真诚笑意:“公公您这就误会了,正因我是刑部官员,深知这个时辰出城很快就会赶上关城门,那可就进不去了,我看公公你没有带行李,又没骑马,不像是出远门公干的样子,想必是久居深宫,不知道关城门的时辰,我有心提醒你,可你走的也太快了,故而……”

    卫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突然笑了,语气不再冷冽:“堂堂刑狱官,谎话都编不圆吗?”

    许是对面之人语气里没了杀机,卫明月一直绷着的精神松缓下来,方才听出对面这个宦官的声音跟她之前听过的大不一样,不但温润清冽,而且咬字尾音非常动听,似乎在地道的官话之余,还带了点什么地方的口音,却又分辨不出。

    “这么好听的声音,可惜是个中官……”卫明月这么想着,对面又说话了:“你说你是刑部的推官,可有腰牌?”

    卫明月豁然一醒,赶快解下腰牌递过去,对面人对着月色看清了上面的字,又将腰牌丢还给她,再开口,声音更柔和了许多:“对不住,你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眼下城门关了,我送卫推官进城吧。”

    卫明月心说关了城门你还能进去呐!可又想到内行厂诸多特权,也就不再瞎问,乖乖点了点头跟着那人往城门方向走,有心找那小中官套套话儿,问问他出来是打算干什么,可刚刚他那功夫实在是让卫明月心有余悸,想着还是别吃眼前亏,大不了回头私底下跟温律商量一下再说,一路便安静非常。

    这一日虽然是弦月,但还算亮堂,官道上也平坦,俩人没怎么费力就走到了城门边上,卫明月看那人朝守门的兵丁说了几句什么,递上腰牌,守门人突然客气起来:“那是自然,沈大人请……”

    卫明月探过头去,却看不清他腰牌上的字,那姓沈的宦官此时转过头,卫明月赶快收回目光,跟着他乖乖进了城,一路行至定安坊,卫明月不敢再麻烦人家相送,赶快拱手道别,只说自己家不远了,定能在宵禁前赶过去,那宦官也没坚持,便与她拱手道别。

    卫明月只觉得在人家目光注视下异常尴尬,硬着头皮四平八稳地转过一条小街,才按住狂跳的小心肝一路跑回了家——仿佛后面有个鬼在追。

    月光下望着她离开的人却没有进内厂的院子,因为这本也不是他的衙署,而是转了两条街,进了东内苑的玄衣内卫都指挥使司。

    一路行至后堂,他扬声喊了句“子明”,马上便有一位青年内卫从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后接过他手中官帽:“督公,您回来了。”

    江忱摸出刚刚用来进城的腰牌递给他,那腰牌上“锦衣卫佥事沈璃”的名字正是属于眼前这位亲信的,江忱坐定用了杯茶,方才开口:“午后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