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宫殿中,谨守奴才本分的宫娥们奉着托盘分立两列,垂首目不斜视地盯着离脚尖三尺处的地砖,凝神屏息,宛如石雕一般杵着,一动也不动。

    时不时有淅淅沥沥的水声自帘后响起,悦耳动听,却不似清泉潺潺,反倒带着几分缱绻与缠满的意味,好似情人呢喃的轻柔情语,带着暧昧的挑逗。

    春风乍起,自殿门外轻柔袭来,卷起帘幔缓缓晃动,纱幔翩跹飞扬的那一瞬,恍然可见一片耀眼雪白,似流淌的月色一般迷人皎洁,更皆一段黑色瀑布流泻在那雪白之上,黑白对比强烈,令人蓦地呼吸一滞。

    哗啦一声,在纱幔垂落的那一瞬,雪光大甚,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背影自水池中拔出。

    立于殿外的宫娥立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步伐极快,却步子轻盈,宛如一个个没有生命的幽魂,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待见宫人们已经将兰贵妃的玉体擦拭干后,李嬷嬷立即走上前去,截了宫娥手中炽烈如火的绛红绸衣,亲自伺候起兰贵妃穿戴起来。

    这一月来,陛下病重卧床,御书房就未曾断过汤药,时时可见太医弓腰驼背匆匆来去的背影,更时时有碎瓷片被太监小心翼翼地从御书房清扫出来,想来是龙颜大怒,用来摔打这些太医院无用的草包废物的。朝内朝外,无不因为皇帝的病情而提心吊胆,放眼整个宫中,更是阴云遍布,气氛紧凝,一众宫人如履薄冰,连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在此关头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各宫娘娘因为见不着龙颜,更是迁怒殿中宫人,自家娘娘更是个手段厉害的,这些日子脾气就未消过。这半月,娘娘为祈祷龙体早日康复,闭门吃斋念佛,虽然只是表面功夫,面子上却还是做足了的,而今日主子突然弄出焚香沐浴这等不合时宜、大动干戈的事,不得不叫她心中忐忑,因为拿捏不定自家主子的心意,只得愈发小心地侍奉,生怕这些个毛手毛脚的宫人惹怒了主子。

    看着手中耀眼炫目的纱衣,如一团火般包裹着贵妃娘娘凝脂般玉白的肌肤,李嬷嬷心中不由得蹿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娘娘莫不是

    心中一突,李嬷嬷顿时惊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怎么了?李贵妃美丽的杏眼斜睨过来,释放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威严。

    没没什么。李嬷嬷好歹也是宫中老人,对于宫妃们各种争宠的手段已是屡见不鲜,虽然自家主子如今的方式太过铤而走险了,但不失为一步好棋。富贵险中求,自家主子舍得以自身为饵,为自身争取,那么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是更应该高兴么,?毕竟,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有前程可言。

    于是,她立即敛了惊惶之色,眼中带了几分赞叹,娘娘这样,奴婢看得都惊艳了。

    兰贵妃看着李嬷嬷那一双狭长的三角眼中掠出精光闪烁,不由得勾起一抹虽冷、却极尽妖娆妩媚的笑容。她自是知晓这样鲜明而炽烈的红,最是能勾起男人心底最隐秘的*,而她娇柔的身躯,与这红色相交,最是能勾起男人凌虐的快感,不破釜沉舟,怎么能在这泱泱后宫站得住脚呢?何况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简单的站住脚,而是站在至高之位,登顶凤座,令万人臣服。

    尽管那笑容极其美丽摄魂,李嬷嬷却只觉得寒气森森,主子对自身都能这么狠,那对他们这些奴才岂不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埋头尽心尽力服侍起兰贵妃的穿戴。不管如何,他们这些奴才始终要指望着主子生存的。

    半个时辰后,兰贵妃终是装扮妥当,提起亲手精心熬制的参汤,领着李嬷嬷与两个小宫娥施施然朝紫宸殿而去。

    这时节,帝京的桃花开得正好,宫中更是如此,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满鼻子淡淡的桃花香。如味道淡而醇美的桃花酿,令人肺腑清甜,心旷神怡。

    兰贵妃外罩一件白色披风,于晨雾间款

    步而行,行走间隐约透出里面诱人的朱红纱裙,仿佛邀请共舞的翩跹蝴蝶一般。脸上只是略施薄粉,因为行走微微透出粉红,时不时娇咳两声,整个人卸去了方才的威严,倒似桃花林中柔弱而神秘的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