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长乐宫,已是傍晚时分。

    一进宫门,便有内侍上前禀告:“公主,李嬷嬷来了,已经在殿内等了多时。奴婢说公主去仁寿宫陪太后说话,尚且不知几时回宫,叫她明日再来。她不肯,只说要给公主请安,奴婢便请她进去坐了。

    明颐点了点头,示意他做得很妥当。

    李嬷嬷是明颐幼时保母,因此阖宫上下都敬她几分。如今年纪大了,并没有什么差事,平日里只负责教导长乐宫里新来的小宫女。

    难得的是,她从不仗着公主近侍的身份而作威作福,对主子恭敬,对下人也和气,因此在宫中名声极好。

    此时李嬷嬷正侧身坐在椅子上,见明颐进来,连忙起身,要给公主磕头。

    不待她跪下,就被明颐扶住,亲切道:“嬷嬷不必多礼,咱们进去说话。”说着将李嬷嬷让进里间,请她到榻上坐了。

    “老奴有些日子不见公主,公主出落得越发标志,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老奴这辈子能有幸伺候公主,也算是不枉活了。”

    明颐心中暗暗称奇,李嬷嬷向来本分,极少能说出什么奉承的话。今日难得说的这几句,也处处透着拘谨,倒像是揣着一肚子心事。

    “嬷嬷哪里的话,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实在功不可没。旁人不清楚,我却是最知道嬷嬷的辛苦的。”

    李嬷嬷有些犹疑地笑了笑:“公主折煞奴婢了。”便只坐着喝茶,也不大说话。

    明颐见她为难,命宫人们都退下,方才开口问道:“嬷嬷若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我虽未必能帮上忙,也可参详一二。”

    “老奴今日的确是有件难心事,想向公主求个恩典。”屋内只剩下两人,李嬷嬷立时跪在明颐面前:“公主知道,老奴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独子,这些年一直读书科考,也算是日夜苦读,就盼着有一日能金榜题名。可惜天资差了些,考了七八年也没能考中,眼见得年纪大了,还未娶妻,奴婢实在是心急。”

    “嬷嬷先起来,咱们慢慢商议。”

    李嬷嬷被明颐扶着重新在榻上坐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但凡身世好些的姑娘家,都盼着能嫁个有功名的进士,兴许祖坟上冒青烟封个诰命,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奴婢的儿子只是个举人,这一年年地考下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头,娶妻生子更是遥遥无期。奴婢再没有别的心愿,只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将来真到了那一日,也可瞑目了。”

    明颐听了李嬷嬷一番哭诉,倒有些好笑:这世上的男儿何其多,每年能考上进士的不过百人,余下的难道就连娶妻生子都不能了?

    缔结婚约结的是两姓之好,讲求一个门当户对。处处相当的世家大族毕竟是少数,寻常人家不过是权衡利弊。

    譬如一方家世好些,另一方虽无一官半职,钱财富足也可。又或是家境虽清寒些,男子有功名或是女子容貌佳,也是求得一门好亲事的筹码。

    李嬷嬷的儿子没能中举,若说难以攀附高门贵女倒是实话,但以她这样资历的宫中女官,想为儿子择一位身世清白的好姑娘是再容易不过的,又何至于不能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