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这件事情,皇上将所有的责任全都归结到原吏部尚书张翼黎身上,并毫不留情的抄家、处斩,男丁流放,女眷变卖为奴,但并不代表皇上心中对孙孝清就没有了恼怒之意,实际上,皇上对他的恨可能是更甚于张翼黎,因为没有处置就更容易引起心头之火,终日都会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孙孝清与宇文晋在朝中因此也着实冷寂了一阵子,很多观望的大臣也都纷纷向着宇文翼来示好,其中竟有许多都曾明确表示过支持宇文晋的臣子。宇文翼也不接受也不退却,任由他们做自己想做的。

    沐垚和宇文翼也乐得看到如此,皇上心中的那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越扎根越疼,疼到最后,皇上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就会毫不留情的将这根刺拔除,哪怕会留下伤疤。吏部尚书的职务一直处于空缺的状态,中书令孙孝清虽然被皇上冷落,但依然没有放弃机会,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人安排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宇文翼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他越是急功近利就越是相当于推了皇上一把。

    沐垚将吏部两个字写在一张纸上,燃起了一个火盆,将那张纸摊开了丢在里面,看着火舌一点点的将吏部两个字染黑,吞噬,心中竟有无限畅快。她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宇文翼说道“吏部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下一步,我想把矛头对准礼部。”宇文翼微微点头,说道“礼部老早就已经被宇文晋所笼络,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两个大婚,太子哥哥便被礼部参了一本,说他带着侧妃何氏出席,不合规矩,父皇还发了好大的火。”

    沐垚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过那时候她从未将礼部与宇文晋联系起来,也没有想过那参奏是在他的授意下进行的。“礼部··你想好用什么样的由头了吗?”宇文翼一挑眉,说道“此事,还要感谢素儿,他说他马上就要大婚,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沐垚有些诧异,说道“素儿竟然愿意以自己的大婚为鱼钩不成?”

    在圈地的案子了结了之后,皇上便已经下旨将刘伶伊许配给素儿,并且将她的父亲刘毓亥升为了利州知府,如此看来家世虽然还是差了些,但好歹比之前要强的许多。旨意下了之后,沐垚和宇文翼商议,连同着盛萧然和荃儿,足足准备了十箱的嫁妆送到了刘家去,本来刘毓亥说什么都不收,说有皇上的赏赐便可以作为嫁妆,可是沐垚却说,刘伶伊入了王府是要成为王妃的,以后与其他人平起平坐之时会因为嫁妆过于减薄而成为宫内人的谈资甚至是笑柄,他们都知道刘毓亥是清廉的,绝对拿不起那么多的嫁妆,所以这才赠送与他们,也是好意,况且礼亲王宇文素是他们最为看重的弟弟,这些嫁妆也是为了全了两个人的颜面,如此刘毓亥才将嫁妆收下,也是不希望女儿嫁入到皇家,受到别人的置喙而受了委屈。

    宇文素听到沐垚的问话,心中也是极其为难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不同意的,但是你也知道素儿的性子。”沐垚明白宇文翼的意思,宇文素这是为了将那十箱嫁妆的人情还了他们,所以才想着利用大婚的事情来闹一闹礼部,以此拔除宇文晋在礼部的势力。可是人的婚礼是一生中多么重要的时刻,如何能够充满了权谋与算计,沐垚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对宇文翼说道“离大婚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们好好筹谋一下,你找时间让素儿也过来一趟,好好商议着,最好不要利用他的大婚,这样恐怕你我都会于心不忍的。”

    正说着话,墨荷的声音在门外传来,自从沐垚知道了她是太后的眼线,虽然没有再提起也未曾再说过一句责怪的话,但是墨荷心里还是觉得百般的难堪,伺候的也更是小心翼翼,每当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沐垚心中也是有些不忍,她知道并非是墨荷愿意,人生在世太多的无可奈何,并非道义两个字就能够说得清楚的,何况这两个字古人尚且难以做到,何况是墨荷。

    墨荷的声音小小的,说道“禀告王爷王妃,墨荷入宫回来了,有事要禀告。”沐垚将手中的茶壶端起来,浇到了炭火上,看着冒出的滚滚白烟,说道“进来就是了。”墨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顺势关上了门,这一举动让沐垚抬头望着她,只见墨荷的脸色通红,不像是被阳光晒着的那一种红色,而是从内而外的泛红,遂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可是遇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话?”

    墨荷跪在地上,噗通一声响,倒是唬了沐垚一跳,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更是心生疑惑,也不拉起她,皱着眉问着“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了。”墨荷叩了一个头,说道“回禀王妃,今日墨荷前去寿安宫回话,恰好端亲王妃也在,奴婢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儿,里面时不时的传来吵闹之声,奴婢听着倒像是因为此次中书令一直受到皇上冷落的事情,端亲王妃仿佛是去请太后娘娘说情,让皇上开恩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嚷了起来,太后盛怒之下说了一句话,如果被她知道佑儿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父亲还会好好的活着吗?”

    这一句话像是惊雷一般炸开了宇文翼与沐垚的心,佑儿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处,沐垚永远都忘不了当初佑儿湿哒哒冰冷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时候的样子,那是自己疼宠了那么久的儿子,是自己失去第一个宝贝之后盼了那么久才回到自己身边的孩子,就被人抱走了浸在冷水里,每当想着他小小的身体在那冰冷的水里挣扎而逐渐没有了气息的过程,沐垚甚至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空气从自己的胸腔穿过却如同利剑一般将自己的整个腔子划开,血淋淋的晾在那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止住那永不干涸的血迹。

    事后宇文翼和盛萧然竭尽全力的去调查,却一分一毫的线索都没有,他们曾经并非没有怀疑宇文晋,知道太后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之后,也并非没有怀疑过太后,奈何没有证据,知道墨荷是太后的眼线以后,沐垚也曾经试探过墨荷,可是墨荷那天一整晚都跟着沐垚绝对没有时间,更何况,墨荷那时候的心痛与难过也并非是假的,她也曾让墨荷去探寻府中还有谁人是太后的眼线,奈何太后对墨荷也是充满了戒心,一点消息都未曾透露过。

    如今看来,此事是与孙怡然有关的,太后也是知晓的,沐垚的手死死的握在一起,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自己的手掌心,直到血已经流了出来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墨荷的心却揪了起来,虽然早已经想到提起佑儿沐垚该有多么的伤心,可是她却不能不说,既然佑儿都已经离开,那为他报仇雪恨就成了墨荷给自己的一个任务,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就是沐垚还未曾察觉自己是太后眼线的时候墨荷也在悄悄的打听,可是半年都过去了依然没有线索,如果不是今日孙怡然惹怒了太后,恐怕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露出端倪,又或者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墨荷跪着走上前去,想要掰开沐垚紧握的手,扶着她的膝盖,哭着说道“王妃,王妃您冷静一些,小世子报仇有望,到底是见好事,您如果这样,奴婢,奴婢要怎么办才好啊。”沐垚的嘴唇惨白惨白的,连胭脂都已经快要掩盖不住那一抹苍白之色,她缓了好久才终于松开了拳头,宇文翼将她揽在怀里,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心,劝慰着“垚儿,这是佑儿在天之灵保佑着,所以今日才让墨荷听到了这话,你一定要振作,稳住自己才能替佑儿报仇。”宇文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天知道他想起佑儿的时候心有多痛,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多少个夜深的时候他从黑暗中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眼前都是佑儿的音容笑貌,他与沐垚不同,他对佑儿不仅仅有疼爱,更多的是亏钱,佑儿出生之后他因为疑心,错过了很多与佑儿相处的时光,每当想起此事,他堂堂七尺男儿的自尊也都丢弃到了天际,只想要哭个痛快。

    又听到了佑儿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是被自己锁在心房里不能动不能碰的禁地,一碰就会疼,一看就会哭,所以这几个月,宇文翼与沐垚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佑儿,虽然有的时候两个人相对着发呆,他们都知道彼此在思念佑儿,想念他的样子,却没有交谈过,没有提起过,生怕一旦提起便再也收不起心中的悲伤,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好久好久过去,沐垚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嘶哑的如同一条蝮蛇一般,充满了毒性。“你放心,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便不会轻举妄动,就像我去劝婧嫔的话一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会忘记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报仇,而不是急功近利的乱打一气,将自己陷入深渊的话便再也没有机会。”

    宇文翼摸了摸她冰冷的脸庞,心疼的滋味涌上心头,酸楚只能抗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失败极了,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对沐垚的不信任而娶了撒一凌,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将更多的疼爱给了佑儿,他有时候就在想,老天爷是不是要惩罚他,就是因为他之前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知道佑儿的死与孙怡然有关之后,沐垚的心中对孙怡然的恨意更是加深了几分,他们就算再如何争斗也不能将所有的怨气加到一个孩子的身上,真真是卑鄙到无耻的地步,杀了佑儿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也并不能影响大局,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孙怡然为什么要对佑儿下手,难道就是为了让她遭受打击,让宇文翼因此而丧失信心?但是她明白了,府中不仅仅有太后的眼线,还有孙怡然的眼线,所以她便让墨荷和夏至将絮漓看的更紧了,絮漓千万不能再出任何的事情,佑儿走了之后,絮漓就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希望,她没想过在这几年再有自己的孩子,只是希望能够好好的抚养絮漓,佑儿的仇一天不报,沐垚便没有心思再去要一个孩子,可能内心深处觉得那是对佑儿的一种背叛吧。

    对于佑儿的死与孙怡然有关这件事情,沐垚和宇文翼商议着告诉了盛萧然与荃儿,没有提起墨荷的事情,只说了偶尔听到孙怡然在太后面前吵闹,漏了底,因为盛萧然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佑儿被害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也不至于走更多的偏路。荃儿咒骂了一阵子孙怡然,又连带着宇文晋里里外外的诅咒了一番才停了口,这些话沐垚都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每次都是一笑了之,如今竟然也希望成为真的,果然人心是会变的,而推动人心变化的并非是时间,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苦痛经历。

    “对了,我上午刚刚知道了一个消息,还未曾来得及跟你们说。念兮你还记得吗?就是后来接下了春风楼,又被宇文晋养到了外宅的那个姑娘。有了身孕了,据说已经五个多月了。不过朝中的人还不知道,萧然觉得可以将此事做个文章,所以要找翼哥哥和姐姐商议一下的。”听了这话,沐垚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皇子娶了外宅,而且是青楼女子,怀有身孕还不曾被接回王府,如果此事被礼部知晓,却私自按了下来,又被皇上知晓,总会比他们在宇文素大婚上做个扣子获罪更容易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