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本以为自己可以借此讨个赏钱,不过是个河妖,他祖传的降妖阵,辅以驱邪灵物赤砂,还怕那河妖不束手就擒?但结果显而易见,他扑了个空,且是带着郭璋一起,扑了个空,他面上得意瞬时凝固,由极喜转至木然,神情十分精彩。

    郭璋是众所皆知的脾性暴躁,那道士自然也是知晓的,即便他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得装模作样地寻找一番。这岑溪已被填平,极目所望,皆为荒凉,若那河妖不在阵中,大抵也不会在此附近,定是逃脱了,但面对郭璋脸色黑如锅底,这些话,他实是不敢言说。

    道士故作镇定地在法阵中央插上一面旗帜后退至一旁,嘴里念念有词,顷刻便邪风四起,顾音定睛看去,竟是招灵旗帜,这下顾音更是鄙夷了。所谓招灵,即以道法招来怨灵,便是俗称的妖邪,只是招来的妖邪强弱与否,皆取决于施法者的修为。这道士分明是抓不到裴游,想随便招个妖邪化形了事。

    真真是后生浅薄,将道家的脸面弃之不顾。

    但这招灵旗似乎起了作用,阵眼虚空某处忽生一阵灵力波动,惹得顾音和那道士齐齐往灵力传来的方向看去。

    “谁?”道士厉声喝道。

    灵力的波动转瞬即逝,显然,对方是不愿现身的。按理说,灵力有清浊之分,浊者,妖邪也,清者,仙家也,至清者,唯灵族之人。而此番灵力,既不是那些邪祟浑浊的妖力,也并非她灵族纯净的灵力,倒更像是修炼上乘的法力。可天地伊始,自人、神、魔三界界限分明以来,便只有神界之人,修为高强者,所修上乘法力,凌驾于其他力量之上。但神界之人向来不轻易离开神界,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是她的错觉?顾音思量几许,到底还是以灵力探去,可惜未及虚空,灵力便已消散,顾音皱了皱眉,凝聚灵力正待再探一番时,一玄衣男子缓步从虚空那处走出,无奈暗夜作祟,顾音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瞧见他身上别着一莹润通透,质地上佳的玉箫,箫尾处还绕了红线作流苏挂坠。

    他仿佛天生自有一分威严所在,开口便让人觉得压迫,“我无意叨扰,请见谅”。这“请”字言之生硬,倒不如不说。看那人一身玄衣,不染半点人间烟火,估摸着不是个好惹的主,也不知是何方人士。

    如顾音所料,那道士本意确是招来邪祟充数,现下面对来人,自是不会听他解释。道士冷笑一声道:“裴游妖人,你以为你幻化一番就能骗过我?待我重结法阵,定要让你原形毕露!”

    道士说着便驱动了阵法,那阵法无比蛮横,犹如弥天罗网,向阵眼处的玄衣男子袭去,但华光耀眼后,那人却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袂都未曾撼动。彼时那玄衣男子仿若神祇,他微微侧头,和郭璋一群人说着什么,惹得郭璋拂袖而去。

    可顾音此刻却什么也听不清。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玄衣男子的脸,眉宇清冷,面目非凡。似有若无地,她感到一丝熟悉气息,好似数年前,她也曾见过这么一张脸,可那轮廓隐隐约约的,十分不真切。

    “我从未想过,父亲如此怨恨裴游,竟恨不得置他于死地。”郭怜儿有些神伤,像是失去了心爱之物一般,泪眼盈盈的模样我见犹怜。

    “啊……”顾音回过神,“你那情郎并非人族,郭老爷难免会有所顾虑,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邪惑乱之事,可不少见。”

    “是吗?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吗?”郭怜儿忆起往昔,这岑溪一带,曾是生意盎然,淡云流水,如今却只剩一片荒凉了,“就如同父亲他们一般,认为我是被迷惑了,才会喜欢上一只妖物的,对吗?”

    “我……”顾音正待开口,却听得一阵低沉的声音,发作在耳,如闻五弦。

    “妖也罢,人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强求不来。”周子弈淡淡道。

    顾音抬眼,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发现了她与郭怜儿,现下正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们,分明是极好看的一张脸,剑眉冷冽,倒无端添了几分寒意。

    周子弈见眼前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色稍有松动,便软下口气去问:“你还要看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