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易然所料,他刚走出不到五步,小贩强挤出几分痛苦的声音就又在身后响起:“哎你这人——干嘛啊!一言不合就知道撂挑子不买,不行就八十五两,有话好商量!”

    易然牵着尚在云里雾里没回过神的潭肆,悠闲信步,朝着近处另一家摊子越走越远。

    小贩急火攻心:“你这人不讲武德,怎的刚在我这问完价就去别家!八十两——!不能再少了!”

    易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拂了拂衣摆。

    小贩已经是声嘶力竭,但仍贼心不死:“别走啊!这位兄弟,再回来商量商量,给七十两也行啊!!”

    “二位爷,留步啊——!五十两!五十两还不行吗!我再倒搭一颗大力金刚丸!!”

    易然脚步顿了顿,走得慢了点。

    小贩立刻寻了台阶,火烧屁股一样窜了下来:“四十、四十两——别啊!三十五两最低了!!只要您买,周围这几家摊我都认识,再来统统都给您打八折!!”

    易然若有所思停住了脚步,回身露出一个笑容,比出两根指头,轻声细语回最狠的价:“二十两。”

    小贩快哭了,他咬咬牙也狠不下心来,最后猛地一跺脚,斩钉截铁委屈道:“...成交!”

    易然从容地拉开潭肆的衣领,将手深深地探进去,摸到怀里藏着的、系在领口暗扣上的钱袋子,果然鼓鼓囊囊的,他心满意足地勾出一锭银子,在手心里随便掂量两下。小贩目瞪口呆,嘴张得能塞下个苹果,看着二人就差当众宽衣解带。

    易然手里捏着那锭银子,慢悠悠晃了几圈,小贩眼睛眨都不眨,目光粘在银子上跟着各处转悠,易然也不耍他了,紧接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块带着暗格的青铜牌子,痛痛快快地就到了易然手里。

    所幸潭少爷还没回过神来,全然不觉自己被摸了一通,只道易然是来拿钱。

    他带着潭肆慢悠悠往外走,估算着应是出了那堆小商贩的视线,一直走到街边旁的树荫里才停下。他也觉得有些热了,虽是夕阳不烤人,但终究还是暑伏天头,易然从袖中掏出那块沉甸甸的牌子,手指碰到了好端端躺着的破折扇,这下才想起来忘了买张好纸的事,他叹了口气,先将扇子拨去一边,拿起青铜牌粗略地端详了一番,便直接递到潭肆面前。

    潭肆下意识握紧了这厚厚一块牌子,手里被这东西上凸浮的花纹硌得生疼,思绪这时候才从先前的回忆里挣脱出来。他默不作声垂下头,看着倒像个老老实实的、打书堂里刚出来的学生,易然无端想着。

    潭肆有些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可惜仍是读不懂,握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了好几遍,最终不知哪根指头触到机关,那暗格又“唰”的一声弹出来,里头存着几粒散发出浓浓香味的药丸。

    潭肆的脸上黑了又红,恨不得把这几颗药都塞进易然嘴里,毒死他天下就彻底清净了。易然却和没事人似的,无辜地摊开双手,话锋一转,冲着少爷问道:“你会吹口哨吗?”

    这可触及到皇宫里“土生土长”的潭肆的知识盲区了,少爷张了张嘴,一句“不会”被他硬生生憋回去咽进肚里。若说潭肆精通万般武艺,倒也算是吹得太高了些,但好歹是在宫里被连养带哄伺候到大的一个皇子,自然是有专门的太师太傅教他读书作画,习武思政,经了这十几年的熏陶,自然也就骑射剑术皆精通——但可没人敢教他怎么吹口哨,若是皇帝知道了,非得把这人杀了还他儿子一个清白的童年,更别提如何吹得长,哨声又如何吹得响且有力了。

    这对邱戎这种老鸟来说不过是无师自通的小伎俩,脖子一伸,指不定都能吹首有音有调的小曲儿,易然也正是因为这点,才随意想到用口哨来当做他们之间的交流暗号,但在潭肆眼里,那便算得上天方夜谭了。

    只见少爷一脸隐忍地思前想后,而后豁出去了一般,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易然抱着双臂,眼含笑意站在一旁围观,这脸必定是要丢没了,潭肆视死如归地提起气来,鼓起脸颊,长长地吹了口无声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