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戎知道了昨夜的事,他那时也正睡得醉生梦死,估计呼噜声都比那点动静大,他苦笑道:“怎的闯江湖快闯进大牢里,我是过街老鼠吗?还得躲着人人喊打,解释清楚就完了,哪用得着胆战心惊的。”

    易然浅浅一笑,温声对他道:“邱兄有所不知,我们已经在临江镇被通缉了,才逃到隔壁这座城里来。”

    邱戎大惊,蓦地扭头,险些闪了脖子,他看向潭肆的目光好像天塌了;“潭小友怎沦落至此,你我那日说必定同生共死的交情还是不作数了罢......”

    易然看着潭肆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眉毛拧的快成个死结,福至心灵替他答道:“那邱兄的住店钱先结一下,再算上早饭,一共二两零十文。”

    邱戎吐沫横飞:“黑店!”

    易然赞成地点头:“黑店报的官就要来了,一会就要带人上楼挨个排查究竟是谁使剑。”

    邱戎没声了,半晌他喝完了杯子里的冷汤残茶,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易然从容地抬头瞧着他,只见他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剑,不知掐了个什么招式秘诀,那柄宽大的剑竟连带着剑鞘,在空气里闪了几从微弱的光,便无声地缓缓隐没了。

    易然愣住了,像第一次瞧见变戏法的,他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潭肆,却只见潭少爷仍然无动于衷,不屑地叩着桌面冷笑道:“没出息。”

    邱戎率直道:“此乃明哲自保,潭小友不妨也隐了剑,先暂且避过风头。”

    潭肆满脸鄙夷:“我坦坦荡荡,没杀就是没杀,有什么好藏的。”

    易然淡定回头看向潭肆:“第一天慌不择路翻上屋顶的是何人,我记性不好给忘了。”

    这俩人一个赛一个不要脸,给少爷差点没气个半死,易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喝了口冷冰冰的隔夜茶,手里握着杯子,摩挲着瓷器不经意烧出的细微纹路。

    二人这一路来,每每生出什么祸端,总像是有人故意要栽赃给他们一行人里身份最离奇的一个——简直就像是冲着潭肆来的。先是在隔壁镇上出了缉捕令,而今又留下一个被剑捅死的伙计,官府就要来堂堂正正抓他们的现行。接连交替的事件仿佛都在指向潭少爷,好像暗中有什么人绝不善罢甘休,一定要看到他被抓上公堂,再将这些黑锅一一背了,最后将他的身份引出来才好。

    易然出神想着,忽然一怔,他听见楼下逐渐开始骚乱的动静,重叠的脚步七零八乱,混着重重的咳嗽声,楼下有一粗狂男子嗓音,正扯着脖子大喊:“稍安勿躁!从一楼逐间盘问,任何人从现在起不得私离客栈!”

    二人暂且无视了邱戎,互相看了一眼,易然从他那双冷冷的眼里读出了“别找死”的意味,他了然一笑,起身快步走向窗边,冲邱戎抹了下脖子。邱戎看了半天俩人打哑谜,收到易然的信号,顿时心领神会,当即扯住潭少爷后脖领子,拎小鸡崽子一般将他抗起来,易然从窗口轻巧一跃,正落在下头一楼的遮雨檐上。邱戎架住潭少爷那尊贵的脖子,假惺惺道:“得罪了!”,而后也一并翻窗而出,还不忘把窗户顺手关上。

    潭肆身量轻瘦,此时被人扛起来就跑,只觉得丢尽了这辈子的脸,他满面通红,伏在邱戎肩上挣扎,猛地一脚踢在他膝窝里,邱戎应声一歪,踉跄几步,险些扑倒了翻下楼去,他像是抓了个烫手山芋,忙不迭把潭少爷往易然怀里一塞,自己先打头阵,踩着长长一道围墙,像是个杂耍卖艺的,在上面摇摇欲坠走起独木桥来。

    易然本在屋檐上走得轻手轻脚,却忽然被甩来一个大活人,他不好出声,正下方便是把守正门的衙役,只能下意识接过来,这人还有颇些分量,不像看起来那般轻,此刻被易然托着腰揽在身前,张口要骂,易然忙不迭腾出一只手捂了他的嘴,苦笑道:“潭弟好歹看看场合。”

    他一只手便遮了潭肆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睁得圆滚滚的眼睛,易然单手夹着他,像夹着根木头杆子,小心翼翼顺着墙一路走过去,心里却觉得好笑,他默不作声想:“还好少爷没有胡子,不然这一幕岂不是就叫做‘吹胡子瞪眼’。”

    待三人都是稳稳落了地,易然松开了捂着潭肆的那只手,却瞧见少爷耳根通红,脸上憋得好像半天没喘上气,他眼角好像还有点湿润的意味,此时正胸膛剧烈起伏,匆匆喘了几口气。

    易然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目不转睛打量着少爷这幅狼狈样,愧疚一笑:“不好意思,实在没有挟持人质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