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习武才没几年的江子墨若是真能打赢他这个老狐狸精师父,那可才是胡扯了。他虽是每日勤学苦练,但每次切磋打成什么样,全看这人今日心情如何,放的水是多是少,到底有意接了他几招。

    自然,练武也有休息的时候,炎炎夏日里,后院有棵大树,周围生满了杂草堆,树上枝叶翠绿繁茂,影影绰绰,挡着日头,铺了一大片凉爽的阴影。

    此时江子墨便兴高采烈坐在树荫下,他手上不管何时都戴着那双漆黑的薄手套,端着一碗梅子碎冰,上面淋了香甜的蜂蜜,是师娘刚看他二人辛苦,从厨房里笑盈盈端出来的,他和师父一人一碗。

    刚在后院的火烧似的大太阳底下和从松打了两个来回,热得江子墨浑身是汗,简直浸透了贴着脊背的衣裳,他将头发尽数拢上去,扎了个高高的髻,汗顺着碎发淌下脖颈,江子墨恨不得躺在地上青砖杂草里打滚,只盼着渴求染上一点砖地的凉意。

    此时接了这碗颜元珊送来的碎冰,简直是久旱逢甘露,江子墨看了一眼上面色泽鲜艳的梅子,在碗里颗颗分明,犹在手里散发着冷气,他只觉得舌尖仿佛已经先一步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滋味,分泌出的津液在口中都快含不住。

    江子墨千恩万谢了师娘,简直如饿虎扑食一般,勺子一丢,仰起头三口两口便将这酸梅蜂蜜碎冰咽进肚里。

    他脸上沾了点红色的梅子汁,碗恨不得都给舔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望着师父,只听一声叹气,于是从松那碗冰也到了他手里。

    从松也跟着他坐在树荫下,袖子虚虚挽上半截,长发还是如往日用一根木簪挽了,额前鬓发轻飘飘垂下来,随着清风微荡。他好笑地看着吃成个小花猫的江子墨,劝道:“吃多了冰要肚子疼的,莫耽误了晚上的饭。”

    江子墨头点的倒是很快,可惜没有半点想听下的意思,他捏着勺子柄,手上动作不停,一勺一勺挥舞着,碗里冒尖的冰山越来越矮,被他削成个滑稽的平头,上面的梅子和着甜滋滋的蜂蜜都被他先吃光了,只留下半碗没滋没味的碎冰茬子。江子墨后知后觉停了手,做贼心虚一样环顾了下四周,没看见师娘的身影,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又将那半碗冰还给师父。

    从松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这贪嘴的小徒弟,无可奈何接过半碗碎冰,边吃边语重心长道:“子墨啊,日后你若是独自闯荡江湖,可莫要说师出何门。”

    江子墨纵使被他惯了这些年,日日面对医馆里形形色色的这帮人,其中多半是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他所学到的为人处世自然差了些,还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被从松暗地里有所指,还浑然不解,江子墨直愣愣地问道:“为何?”

    从松放下手中空碗,只觉得未来教育弟子的路漫漫其修远,一时有些头痛,他仰头对天叹道:“还好没有列祖列宗,否则真是大不逆啊。”

    江子墨不明所以,不知道师父哪来的这么多感慨,他想了想,问道:“下午还是跟着师娘去山里薅草吗?”

    从松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怒其不争道:“那叫采药!”

    江子墨“哎哟”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从松哪舍得下重手,只是在他额前留了个隐隐约约的红印,此时愈发觉得他这徒弟惯得比大姑娘还娇气,从松叹了口气,看着江子墨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后衣摆的灰,便冲他嘱咐道:“山里凉快,跟紧你师娘,可别走丢了。”

    江子墨用力点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一脚都跨出院子了,还急急转头回来问道:“师父,我前天就问过你了,你还没告诉我,要练到什么时候能有像你一样的剑——匕首也好啊,我也想那样伸伸手就能摸到自己的剑!”

    从松坐在树荫下,冲他摆了摆手,遥遥喊道:“先去吧,回来再说!”

    一晃就到了下午,无奈热度只增不减,太阳烤的人眼睛都睁不开,颜元珊背着个竹篮背篓,手里提着一个铁铲,身边跟着江子墨和另一个小女孩,一路往山上走去。

    江子墨在后面撒欢,不时便捉来一只蜻蜓,捏在手里,他朝着颜元珊的身边那人打量了几眼,感觉这是个陌生面孔。

    那被他左瞧右瞧的小姑娘挽着颜元珊的手,跟在她身边怯生生的,冲江子墨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