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秋风飒爽,枫叶飘然垂落,积了一地的红。

    潭肆年方十五,那张脸虽说也是长眉细挑,唇薄齿白,但尚且有些未脱稚气,身量先一步抽条出青年人的模样。他仍穿着套讲究的暗纹白衫,翘着腿坐在一旁,手里横握的正是那柄“徽光”剑,另一手还拿了块绸布,打量着雪亮的剑身,想仔细擦拭一番,却无处下手,那剑身散发出隐隐的明光来,剑锋薄而利,一个不小心便是要血溅当场。

    “潭小友怎么不听劝。”旁边传来邱戎的声音,潭肆抬头看了他一眼,邱戎笑了笑,接着道,“那剑自空中召来,凝天光而饮甘露,自然是一尘不染,擦不去什么东西的。”

    “你管我,又没擦你的。”潭肆不屑道,他这时候年纪不大,摆脸色这种事竟已经出神入化。

    邱戎比他年长,也不计较,只是挪了个凳子坐他旁边,天色已晚,二人正在一处不起眼的客栈歇脚,潭肆虽出手阔绰但也不露财,这一路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安稳过来了。

    邱戎奔波了一天,此时好像也有些疲惫,他将脱下来的外衫一展,披在自己肩上,对着桌上昏暗的烛火打开一本书,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前,无声地读起来。潭肆瞟他一眼,那本卷了边的书好像是今日刚从哪处破烂摊子上淘来的,邱戎平日爱吟两句酸诗,想必也算是饱读了各处杂卷,这一路上只要得空休息,必然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从野史到诗词,就没有他看不下去的,潭肆慢慢擦着剑,目光移到那本书的封皮上,在心里默默读了出来:“皇室秘密情史之...西域贵妃。”

    潭肆无语了,他瞪着读得津津有味的邱戎,不知道要不要把这本大逆不道的破话本给撕了,他狠狠一皱眉,绕了个圈子冲着邱戎牙酸劝道:“光太暗了,别看了。”

    邱戎好像看见皇帝老儿亲临了一般,用新鲜的眼神瞧着他:“潭小友竟也会说两句好话,中听,再来!”

    潭肆一剑抽过去:“你有病吧,找骂!”

    邱戎闪身躲过,哈哈大笑两声,合上了书:“不过你说得对,确实有点暗了,我下去要两盏油灯来。”

    潭肆没理,高高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在那边,可以快滚。

    邱戎利落地“滚”出房门,潭肆能听到他一路哼着歌,嘎吱嘎吱踩着腐朽的木楼梯的脚步声,正往楼下去了。他抱着剑,还没松口气,只听邱戎在楼下一声大喝:“你们做什么,把他放下!”紧接着就是一阵乒乓的拳打脚踢,好像还踢折了一条长凳,木板飞出去砸在墙上四分五裂的声音震耳欲聋,激得整栋危楼的棚顶都往下簌簌落灰。

    潭肆只觉烦躁,这须臾片刻的寂静还没仔细品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邱戎打破了,这人简直就从来没消停过一天,路见不平就能瞬间冲过去,撸起袖子就能上演一出喜闻乐见的行侠仗义,最后每每要收拾烂摊子赔钱的还不是他潭少爷!他忍着怒意深吸一口气,拎起剑一脚踢开门,朝楼下走去。

    刚一出门,就听见乱哄哄的人言人语响彻整个大堂,邱戎这次好像不光和人家打起来了,吵得更是不可开交,在一片“叮叮咣咣”的声音里,潭肆勉强分辨出这一群人的吼声。

    “哪来的傻*!”

    “老三老五和我一起上!剩下几个兄弟往后稍稍,看好那条大鱼,别放跑咯!”

    “老子告诉你别多管闲事!这人什么身份,说出来都能吓死你!”

    那边以一敌多还略占上风的正是邱戎,他也毫不客气地大声回道:“我不想听!但以多欺少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我邱戎今天看到了就是要管!”

    被他抓着脖领子的壮汉脸上满是陈旧的狰狞伤疤,想必是这群人的头领,众人喊声虽大,但看见自家老大被人擒住,也不敢贸然上前,远远地冲着邱戎一顿乱比划,潭肆心下了然,想必这是江湖里拉帮结派的一伙强盗了。

    被人掐着领子拎起来的老大自觉脸面挂不住,用他那只独眼恶毒地瞪着邱戎,一只眼的视物距离有些歪斜,他“呸”的一口吐沫吐歪了,正中一旁眼巴巴等着救他的小弟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