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波澜不惊地过着,除了陆宜娴嚣张跋扈的声名仍在金陵四处散布,婚事暂无下落之外,其余一切都还好。因着上回的放肆,金陵城中倒没什么人家上门来相看,这样也慢慢到了元丰十年五月下旬。此时已近仲夏,正是燥热的时候,陆宜娴除了去沈宅,也甚少出门了。聚雪轩里的女使都还算规矩,荀妈妈亲自掌事,专设了院门的门房,只要院子里的人出去必要登记,外头的人进来也是同样。管得这般严,没哪个敢动歪心思,把院子治得如铁桶一般。陆宜娴几番试探之后都没什么异常,然而心里还是不放心用绿萝,倒是有心提拔汀兰和黛雪两个,虽同为二等女使,但暗里汀兰伺候的便比绿萝要多一些了。汀兰也是个聪明的,□□了些日子,如今陆宜娴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该做什么了。荀妈妈暗里瞧了也说是不错。

    若说有什么消息,那便是棠玉从婆家传过来或是沈家得了的,陆宜娴回沈家给老太太请安时与晚玉闲聊便能知道许多金陵最新的事情,就像承华郡主府与吏部侍郎王家订了亲,只待八月上郡主的长女便要过门;江宁侯遇刺之后虽捡回来一条命,但伤了右臂,自此无法握剑,交出了西北破风军的兵符,只在府上荣养;陇国公府最后也没与曹家订亲,而是与荣王府四公子结了亲,婚期就定在七月上。陆家若有什么消息樊夫人都捏得死死的,有什么好的陆宜娴是绝不知道的,比如哪家夫人办了花会,樊夫人定是瞒着陆宜娴,只带着两个小的出去见人。自然,若有些陆宜娴需得知道的消息,樊夫人也不会刻意隐瞒,就像三日前宫里传旨,六月初是太后千秋,七十大寿,陛下纯孝,定了要大办,金陵正五品及以上官员家眷与年满十四的嫡女和所有的诰命夫人、宗室贵眷都受邀进宫坐宴。陆闻章如今是从四品的左谏议大夫,于是樊夫人及三个嫡女也在受邀之列。晚玉也能跟着老太太和闫夫人进宫去,倒是棠玉的官人如今还未中举,又未求荫封,棠玉的婆母又嘱咐她在家里看顾那有孕的妾室,棠玉便不去了。

    棠玉虽不能去,但消息倒灵通,说是太后其实是想相看世家姑娘们,若有合适的便要给宗室皇子赐婚。虽然说得隐晦,但现下只有江宁侯还是个到年纪未娶的,只不过江宁侯废了身子,没了兵权,只是个被陛下厌弃的宗室,各府也是有些算盘的。于是后头又放消息说要给太子和晟王殿下选侧妃,如此便热闹起来了,想必到时候有许多姑娘要暗自较劲了。只不过不是为着太子,而是为着晟王。晟王赵楠是淑妃周氏独子,年二十五,如今在朝中辅政,颇有贤名,淑妃的父亲便是参知政事周未泉大人,两朝元老,威望颇高,于是晟王如今倒是风头正盛,将太子都比了下去。晟王九年前已娶了王妃文氏,但还未有侧妃,王府中也无妾室,名声向来极好。太子赵梧是皇后袁氏所出嫡长子,身份贵重,六岁即封太子,如今正二十九岁。太子也在朝中参政,只不过能力比之晟王逊色许多,再加上沉溺声色,除了太子妃郭氏之外,东宫还有两位侧妃与近十位良娣。这些年金陵隐有废太子扶晟王之说,只不过明面上都还算平静,太子虽平庸些,但靠着一个辅国大将军的外祖父和一个禁军统领的舅舅,加上没犯过什么大错,废太子也无从说起。此外还有昌王、纯王几个皇子,也是仅仅有王妃,可再娶侧妃的。

    这一日是个清爽日子,连着闷热许多天,一场大雨过后,整个金陵便凉快了许多。陆宜娴早起给樊夫人请过安后便回聚雪轩待着看书,用过午饭正想着习字,门房便来报,“二姑娘来了。”

    这倒是陆宜娴回陆家这么久以来陆宜静头一回主动登门,陆宜娴急忙让绿萝备了茶水果子来,让雪湖亲自去迎了陆宜静进厅上来坐下。

    陆宜静挑帘子进来先向陆宜娴盈盈施了一礼道,“姐姐恕罪,妹妹来得唐突,这会子来不知是否扰了姐姐挑料子首饰的兴致呢?”

    陆宜娴奇道,“妹妹说的我竟听不明白。什么首饰料子?”

    陆宜静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竟是我嘴快了,上午去曦华轩请安时瞧见三妹妹在挑进宫赴宴的衣裳料子和首饰,想着姐姐也要进宫,这会子怕是也在挑。想必是姐姐也挑过了,我未打扰姐姐,便安心了。”

    樊夫人自是不会为这事给陆宜娴准备新的衣裳首饰的,陆宜娴听了也不过微微一笑,“妹妹来得正是好时候。我回家这么久,妹妹倒是第一回上我这院子来呢。我实在欢喜。”

    陆宜静道,“这实在是妹妹的不是,自进了金陵便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过了好些日子,好容易好些了又受了风寒病下了,郎中嘱咐了要静养,便养了许多时候。到了如今才来给姐姐请安,实在是我这做妹妹的不是了。”

    陆宜娴看着陆宜静的行事做派,心中有了几分明白,含笑道,“妹妹说这话便是折煞我了,咱们都是姐妹,说什么请安呢。我听闻妹妹病着,这些时日也不敢前去扰了妹妹清静。妹妹既然身子好些了,就该常常与我和两个妹妹聚在一起说话才是。”

    陆宜静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是。只是,两位妹妹年纪差得多些,我只盼着能与姐姐多亲近些。若姐姐不嫌弃我粗笨,我陪着姐姐说说话也是好的。”

    陆宜娴笑道,“妹妹说笑了,妹妹自是个可人儿。是我自己懒怠动,平日也少出院子,妹妹有什么事情直接过来就是,咱们两个院子连着近,走动也是很方便的。”

    陆宜静道,“我也是个不爱动的,若不是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也不想出门呢。说起来,听说园子的栀子花正开着,今日倒是个适合出门观花的时候,怕明日日头又大起来出不了门呢。”

    陆宜娴喝了一口茶道,“上回去瞧还没开呢,我竟不知道已经开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就在曦华轩前头罢。”

    陆宜静笑道,“若姐姐愿意,不如咱们一同去瞧瞧罢?说是开了一大片,还香气扑鼻,半个园子都是香气呢。”

    陆宜娴打量她两眼,搁下茶盏,“好。”

    两人一同往园子里去,雪湖和汀兰二人还有陆宜静的两个女使跟着,陆宜娴不动声色地瞧着,陆宜静一身衣裳虽不算小气,但比之陆宜柔还是差之千里,发髻上的首饰也皆是些不值钱的银饰,镶嵌的宝石也是成色黯淡或是碎的,看起来日子过得不大方。樊夫人也不算亏待她,只不过也未曾多顾得上她就是了。

    栀子花开的地方是一大片连着的花圃,前头有一片比人还高的树丛,还未到就香气四溢。正走近了,陆宜静却轻轻打了两个喷嚏道,“出门忘了带件披风,现下怕又要受寒,还请姐姐稍候,我回院子取件披风来。”

    陆宜娴道,“让你女使去取不就得了?省得你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