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岁之人,最怕的便是孤寂。

    他今日此去,也不知何时归来,更不知还能否再见这个将他养育成人的师父。

    “那就给后山的九姑娘吃吧,她娘孙杨氏可是个好人。这么说我的那个也不吃了,送给十里镇上的刘西施....不不不,还是给九姑娘和她娘一人一个,省得怪我偏心。刘西施那儿就先不去了,回头月季开花了再送给她。”易鶨先生摆着手指盘算着那几个梨子的分配,脸上逐渐露出了一种无比欣喜且憧憬的神情。

    韩墨初沉默了,彻彻底底的沉默了。

    榻上之人是谁啊?

    是他的恩师易鶨啊!

    易鶨先生是什么人?旁人不知,他韩墨初还能不知?

    五十多年前,这位易鶨先生毅然决然的抛下了京城的高官厚禄,侯爵尊荣,夹着一卷竹席到了百茗山上,靠着一笔绝佳的丹青专画美人图。

    那些袅袅婷婷的美人绝色几乎要把山门踏破,易鶨先生便在此处一面饱览春色一面赚的盆满钵满。

    直到古稀之年才觉力不从心,先后收下了自己和苏澈这两个孤儿,一为传道二为解闷。

    如今老先生已过耄耋之年,却大有重出江湖的架势。

    一个风流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会在意什么生死离别?况且如今连死别也算不上。

    看着床榻上的易鶨先生那张为老不尊的脸,韩墨初心里那十二分的愧疚瞬间减成了两分,心酸到盈眶的热泪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韩墨初定了定神,扶着额头道:“先生,那位孙杨氏仿佛是个寡妇吧?”

    易鶨先生瞥了跪在榻前的韩墨初一眼,大义凛然的道:“寡妇怎么了?我又不嫌弃她。”

    那语气,仿佛韩墨初才是那个耄耋之年思想守旧的老顽固。

    “先生,您...”韩墨初想了又想,终于从肚子里翻出了一个词:“您多保重罢。”

    韩墨初说罢,回答他的是一阵雷鸣般的鼾声。

    易鶨先生强而有力的呼吸将贴在鼻尖上的纸条吹得来回抖动,这张纸条象征着易鶨先生无比顽强的生命力。

    那张纸条是易鶨先生八十五岁那年贴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