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君王病重交权时,没有一个君主可以过得如他今日一般泰然安逸的。

    永熙二十三年,七月。

    韩墨初自临海渡江的战场之上归来,带回了江海之畔十七个弹丸小国的传国玺印。

    一别数月,再见顾修。

    顾修已经头戴冠冕,立身朝堂。群臣之前,已能发号施令了。弱冠之龄的顾修看不出一点点初出茅庐的生疏,但同时尺度又把握的十分恰当,既做了掌权者,又没有暴露任何野心。

    顾修一向都是这样,既聪明又谨慎。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他便不会真正将自己视为帝王。

    韩墨初与顾修交了虎符,去兵部交了帅印,卸甲入宫,又以属臣之身立在了顾修身侧。

    他和顾修心里都清楚,宫中不比战王府。

    他二人此时就是君臣,始终保持着臣署之间该有的进退。

    夜尽黄昏之时,顾修捧着一卷一丈见方的战地图,将那些收复的小国一一都在大周领土边缘的地图上与君王圈了出来。

    “父皇,这些海岛小国皆以归为周土,接下来的驻军驻官推政之事该如何处置?”

    “修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顾鸿看着日渐扩大的疆域版图,心口沉寂多年的热血又一次激荡起来,他尽可能的抬手抚摸过寸寸山河,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他的国土。是他的儿子,一刀一枪的给他拼出来的。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坐起来,重新执掌乾坤。然而事实却是,他只能无限悲凉的说一句:“父皇相信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是,儿臣遵旨。”

    顾修低下头,伏在了君王榻边,顾鸿欣然的抬起手抚摸着顾修的后背:“好孩子,可是累了?”

    顾修沉默着点点头,又抬眼道:“父皇,您过往若是累了,可有人与您顺背?”

    顾鸿虚弱的动作一滞,随即温声道:“累了就回去歇着,父皇也要歇息了。”

    顾修依言撑起身子,退后两步向君王叩首告辞。

    夜深人静之下,君王抬起方才那只为顾修顺背的手毫无征兆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是替云瑶打的。

    起初,他还仅仅是对过往之事心怀唏嘘。直到他病重后,他才真真切切的后悔起来。顾修每次在他的榻前侍奉汤药时,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无声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