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半夏,江南梅雨时节。

    小世子毓恒因天气闷热潮湿发了些红疹,以至于原本定于七月回京的丽太妃提早安排了回京行程。

    晴昭公主婚礼大典次日,顾修便接到了苏州地方官的加急奏报。称丽太妃金氏及宁王世子毓恒已于五月初四日启程返京。收到奏报后,顾修即刻着令礼部开始筹备接风事宜。

    接风家宴,就设在了宫中的宴厅里。

    顾修与顾攸两个兄弟亲自在侧相陪,嘘寒问暖。询问金氏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不适,各州府官员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

    金氏一手拉着一个儿子,左看右看,直到确认了她走这几个月两个孩子的头发丝一根都没有少才罢。

    宁王妃徐静柔抱着儿子欢欢喜喜的坐在一旁。

    一别数月小毓恒长大了不少,身上的红疹也早就退了,圆圆的小脸蛋同顾攸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毓恒很聪明,跟着祖母出门在外几个月,连唤爹爹和娘亲都会叫了,见了生人也不害怕了。

    家宴过后,金氏并未马上出宫,而是寻了个理由将顾攸和徐静柔都支了出去。只把顾修一个人留在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

    韩墨初见状,自然而然的将症结归到了自己身上,朝金氏及顾修各施一礼道:“太妃娘娘若是有话想与陛下单独言明,微臣告退就是。”

    “不不,韩太傅多虑了。”金氏闻言慌忙摆了摆手,将一本小册子递到了顾修手中:“只是本宫这一趟回母族省亲,母族的兄长将这本册子亲手交给了本宫,说是兹事体大,务必要拿到京城让君王亲自开封。母妃以为此事应该是耽搁不得,所以今日家宴过后便想着要把这东西交给你。”

    顾修接了那本册子,却并未当着丽妃金氏的面前开封,而是将那本册子收到了袖口里,沉声言道:“母妃所说之事朕都知道了。母妃一路远来辛苦,还是早些随皇兄皇嫂回去安歇可好?”

    “好好好,东西交给你了母妃也就安心了。这样的国家大事母妃一向都不大懂,母妃只嘱咐你一件事,母妃族中旁的没有,这些年银钱倒是积存了不少。母妃时常听得那些外命妇们议论,说是你自登基以来一向省检。这可使不得,哪里有做了皇帝还委屈自己的道理?若是你前朝短了哪一项用的就只管开口,母妃手里一时凑个三五百万还是不成问题的。”金氏边说边满眼慈爱的抚摸着顾修英俊的侧脸:“眼瞧着是又瘦了些,日常不许那么辛苦,每日的饮食都要应时知道么?母妃会让你六哥常常来宫里看你的。”

    “母妃安心,吴姑姑将朕照看得很好,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顾修若无其事的将金氏及宁王等人送出宫门后,回到暖阁之中,落座于桌案之后,将那本小册子翻开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本小册子前面是一封金氏家主现任江南盐法道的金峰亲笔写下的一封长信。

    信中所述的内容竟是有关江南商税贪腐之事。

    金峰在信中提到,自太!祖立国设置江南府道以来,江南的地方官员上交给朝堂的商税没有一年是足数的。永远是地方官员收上去的是一个数,交上去的又是另一个数。就连官档的鱼麟册子都做的滴水不漏。江南道富庶,州府县衙的官员虽然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这样的事永远是屡禁不止,每个到任的官员都是想捞一笔快钱便走。这几年年景不佳,执政的地方官便开始巧立名目,私加重税。旧年珹王往江南道督办盐铁税收,私征税款也并非是珹王所为,而是那些地方官打着珹王顾偃的旗号多加了五成税款,一部分给了珹王顾偃回京交差,另一部分都揣在了个人的口袋里。

    他金家是皇亲,地方官无人胆敢惊扰撼动,但却敢将他主动上缴的税银明目张胆的扣下。

    大约五六年前,江南境内发了涝灾,官府的粮仓里竟然一粒白米都没有。市面上却全是超出官价银子十几倍的贵价米。若不是金家联合了几户大乡绅的家族将粮仓大开,就那么一场涝灾,还不知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