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白是个足够靠谱的成年人,先是带着程溯去殡仪馆把徐慧安葬的事情处理好,再派人去医院交费,找来专业律师与货车司机协商,最终以五十万的价格私了此事,温云白自掏腰包出了维修货车的钱,甚至给病人家属一人十万的赔偿。

    要求货车司机当面对程溯道歉,外加一份三千字的手写信。

    再有骨气的人也经受不住温云白的金钱诱惑,货车司机高高兴兴地道歉,洋洋洒洒地写了3500,字里行间难掩欣喜,笑嘻嘻地看着程溯的时候完全没了那天悲痛欲绝的样子,仿佛程溯是他全家的贵人。

    他妻子虽醒过来却下半身瘫痪,下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程溯内心罪孽深重,忐忑不安地以为他会对自己拳打脚踢,没成想会等来货车司机的道歉。

    他后知后觉地知道是温云白要求的。

    看着他满心欢喜的样子,程溯胃部一阵收缩,汗毛立立起来,生理性地作呕。

    太荒谬了,甚至连他的妻子都是喜笑颜开,似乎这场意外是一笔天降横财,只有徐慧是真真切切地死去了。

    温云白借给程溯四十万,而真正花费的远远不止于此,程溯明里暗里问了好几次,温云白坚持说是四十万。

    程溯没有精力再拉扯,温云白对他的恩情不是用钱能还清的。

    徐慧去世的七天后,举行了葬礼。葬礼办得冷清,徐慧在城里没几个朋友,只有老家有几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全程程溯没有流一滴眼泪,下葬的那天早晨,c城下了点毛毛细雨,他披麻戴孝,手捧着遗像,麻木地听着师傅的咿咿呀呀的念词,直到棺材板合上入土,他也没有流泪。

    生命的终结原来是这样轻松的一件事,最后一捧土盖上,隔绝了所有世间纷扰,从此阴阳两道,再无交集。

    他垂眸看向那对小小的土坡,底下埋葬着生他养他十八年的母亲。

    一向严厉泼辣的母亲,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都是哭着的,程溯仔细回想,出事的那天早上吃的是鸡蛋面,他没胃口只吃了一半,徐慧骂骂咧咧地给他煮了个鸡蛋,程溯却没有带走。

    他赌气般地刻意回避与母亲的交流,直至那扇生锈的铁门重重合上,他也没有回头。

    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距离高考仅剩最后三天。

    程溯怔怔地坐在车内,艳阳高照,正值中午,街边的饭馆支起了招牌,吆喝着人们光顾,卖炸串的小贩早已备好的东西聚集在学校门口等待着饥肠辘辘的学生,停在路边一排排整齐的自行车满满当当……三中校门口,这是他看过千百遍的熟悉场景。

    温云白从后视镜看了程溯一眼,后者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几天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陪着程溯医院殡仪馆两头跑,学校的风言风语经过这几天的发酵已经演变成惊涛骇浪,程溯消失一周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