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瘦骨嶙峋,平日精光四射的两只眼,突如残烛般抖动,黯淡。他端着那只畸形的胳膊,咳了又咳,大喘气道:“要是我儿还,还在此……啊,老幺呢?我将他一把屎尿地拉扯大,他都不来送一送我吗?”

    叶老叟家十一个孩子,他是老三,上面的两个姐姐早被卖了换口吃食,下面的弟弟妹妹陆陆续续或死或丢,有一年大旱,饿殍遍野,瘟疫横生,他父母染了疾,不过半月便双双撒手人寰,只余下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就是老幺,那一年他三十一,老幺3岁。

    拉拉扯扯,咬紧牙关,老天保佑般竟也活了下来。老鳏夫一个,娶不上媳妇,就把瓜秧子弟弟当做儿子养大了。可大了大了,自立门户却再也不来了。

    一贯逞能强硬的叶老儿突然哽咽,呜呜如小兽嘶鸣。

    桑果知他惦念着小叔,可苦劝不来,她也莫可奈何。柔声劝道:“阿爹快喝了药,过几日便是小叔幼子周岁宴,万一来请……”

    “白眼狼的老幺,怎得会请我去?他怕我会要回那处房产,躲还来不及哩。”老叟虽簌簌抖着,却接过碗大口饮下。

    门外一声嘹亮地哨音,引得桑皮猛然蹙眉。待叶老儿迷迷糊糊睡去后,桑果也回房了,桑皮翻出矮墙直奔着护城河岸的塔楼而去。

    他轻功冠绝,不多时便摸到了墙边。这座两层塔楼修于前朝,早已荒弃不用。荒草丛生,常有匪寇匿之。环顾四周后推门而入,一小老儿端坐在正中,自顶间楼上投下一束清光,光影交错,一双鹰眼犀利尖锐,咄咄逼人。

    桑皮掩上门,行礼道:“十三见过师父。”

    那小老儿桀桀笑起来,“白教了你这许多年,怎还这么鲁莽?杀手最忌讳的,就是与官家打交道,你却好,竟连太子府都敢闯,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与我有些私仇,此番回京被我撞见,却是要算一算这笔账的。”

    “哦?”小老儿颇感兴趣,负手绕着他渡了一圈,“你所言的私仇,可是两年前捆了你扔进柳巷的仇?你不是已结清了?”

    十三抚了抚腰间,那里有一道极长的疤痕,差点将他拦腰斩断。可恨那人却滚落山涧无法手刃,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想也是个福大命大的,又叫他逃回边疆去了。

    “此辱不报,此生意难平。”

    小老儿捻了捻胡须,“你报仇心切我知,但官家可不好惹。若非我及时赶到善后,现在可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十三不屑道:“何须理会几个死人?就算被找到,又能如何?”

    “不如何。”小老儿眼中精光闪烁,负手渡步,幽幽道:”你这私仇且放一放,现下有更紧要的任务要交于你。”

    说着抛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任务密封其中,只有接手的人才有机会看到,直至完成任务为止。

    十三冷漠地看着这只竹筒,不肯接过。“十三伤口未愈,恐难胜任。不如交给寒一?他乃杀手榜榜首,从未曾失手。”

    小老儿嗤之以鼻,“汝不思进取,究竟谁技高一筹,尚未可知。不得废话,楼主亲下了此令,可见非同寻常,必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