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渐凉,我这几日心中且委实燥热得很,便差人在府内院中辟了一方地,搁了张竹椅与树荫之下,又沏了壶之前在白桐那里携来了些薄荷茶,端杯细品,看上去颇为气定神闲。

    我一向如此,表面功夫做得足,遮掩遮掩罢了。

    可谁知这才刚闭眸安神片刻,耳畔便传来些琐碎杂乱之音,扰了我一番清净。

    我眯眼一恍惚,一玄色衣角入我眸间,再定睛,是时境迁一往如前的那直挺身姿,他墨色瞳仁炯炯灼然,面上却一阵暗沈。我正心想又是何人惹了他,不料他一把将我扯在怀中,惊得我心中一颤,这小子不会又想对我轻薄一番,转一想那夜我亦轻薄了他,想来也是扯平了,只是此乃相国府,此番一举怕是不大妥当。思来想去,我便一手将他推开了些。

    “此乃相国府,你要做什么?”我神色慌张,那夜的荒唐事似又近在眼前。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除那秋风瑟瑟,周遭亦静得骇人,沉默长久之后,他似切齿低声道,“我若想带你逃出京城,你跟不跟?”

    私奔?使不得,使不得,我慌忙摇头。时境迁本一沉稳性子的娃娃,怎越发这般莫名其妙?

    “陛下下旨,要派你去西蕃和亲。”他声音沉沉坠地,只片刻,我便看到他眉间紧蹙,轻愁沉忧,方才明白他此番莫名其妙之举意欲何为。

    我摇头淡淡一笑,派我和亲?这老君王也太荒唐了吧!

    “你竟还笑的出?”时境迁凝着我,神情甚是复杂。

    “无妨无妨。”这人间的老君王怎奈何得了我,大不了弃了这肉身,回头再寻一个便好。我展开了个怀抱,将时境迁拢在怀中,拍了拍他的背,似哄娃娃般在他耳畔轻喃,“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的。”

    本是一句安慰话,不料时境迁的手臂将我身子拢得更紧了些,耳语虽轻,却掷地有声,“我定不会让你嫁去西蕃。”说罢,他便抽身离去,只身一影踏步离去,我怔然在原地,这娃娃怎还如此着急,是我没与他讲明白吗?

    时境迁走后不久,爹爹也铁青着一张脸进了府,只身坐在那厅堂内的雕木椅上,半晌未动,我从未见过爹爹如此愁眉不展的模样,想来也是因为那和亲之事,便悄走上前,正想着该如何劝慰之时,爹爹眸内布着些许血丝,倏尔望向我,沉沉开口,“欢儿,若爹爹要将你送去西蕃,你可会怪爹爹?”

    “自然不会。”我干脆答语。

    “但爹爹会怪自己。”他眉间紧锁,似有些无力之感藏与眸间,“没能护住你。”

    我瞧着他,恍然似回到初次见他之时,他谨小慎微地抱着我,不敢用力,如视珍宝,

    “可是那西蕃和亲之事?”

    爹爹愣了愣,片刻颔首低眉,“是时境迁告诉你的吧。”接着又低喃道,“他父亲便是此次陛下钦定,护送你和亲之人。”

    如此听来,这事怕是没有转机了。

    “既来之则安之,爹爹不必为此忧心。”我匀了匀面色,和缓浅吟,顺便挪了挪身子趴在爹爹怀中。若是此番和亲,我便要弃了这肉身,自然也弃了这身份,这父女十六年,亦是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