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膳太监不是厨役,没正经学过做膳食,全靠当碎催时背地里偷学老师傅的手艺,不论成就不成就的,祁果新全跟着学了,掐点儿给皇帝送过去,横竖皇帝是绝不会入口,就按福晋说的,都算她心意到了。

    那几个小太监灯油都快熬没了,兜底儿的功夫都教出去了。祁果新领着几个二把刀凑在一起瞎琢磨瞎尝试,还真让她做出了几道像模像样的菜来。

    祁果新渐渐识得了趣味,沉湎其中,即便是送给皇帝的,也不免兴高采烈起来。写笺纸写上了瘾,料想着皇帝也是不会留神看的,干脆随膳附赠每日心得,提一提膳房里发生的趣事儿,有时没得可说的,随性儿寥寥描几笔落叶,聊以自乐。

    临了巡狩的日子,皇帝近来很是忙碌,听说牌子也不翻了。祁果新灰心丧气,她天天上眼前扰皇帝清明,皇帝日日翻牌子翻得起劲儿,等她不到跟前现眼了,皇帝反而不翻了,这不是闹大笑话么!

    茵陈说:“皇后主子,万岁爷顺着您的心意没翻牌子,您不得表示表示?”

    祁果新瘫在北炕上,给茵陈看她连日操劳下的手,“还怎么表示?我不是日日当烧火丫头送膳了么?”

    茵陈往桌案上努努嘴,奋力出着不知道馊不馊的主意,“您不是老写笺纸吗?”

    祁果新提起笔,皱起眉,捂着良心,痛心疾首的,捶胸顿足的,口是心非的,下狠手夸了皇帝一回。

    薛富荣双手接了要往外送,祁果新说“慢着”,又把薛富荣叫了回来,在违心赞扬的末了添了一笔,求皇帝念在她认罪态度端正、且做了这么多天膳食没功劳有苦劳的份上,允她随扈同行。

    再想一想,往信的开头又加了一行称谓,手指头捏起来悬在半空里吹吹干,才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中。

    堂堂国母被禁足这么久,再不抓紧挣点脸面儿回来,宫里怕是要变了天了。

    她敢和皇帝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就是因为俩人之间地位差距没那么大,要是有朝一日连后位都不保了,皇帝照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她就完了,祁家也跟着完了。

    描金笺纸和扬子饭一齐送到养心殿,苏德顺揭了笼屉送到皇帝面前,带肥花儿的肉丁事先炒过,混着秫米加水一道焖足了时辰,祁果新怕油腻,还附了一碟布缩结,肉香带着米香气扑鼻而来,很是诱人。

    榜嘎见天儿的,瞅准机会就当皇后的马屁精,“皇后主子这一手做膳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万岁爷,您尝尝?”

    皇帝淡淡瞥了一眼,比起前些日子那些看不出原貌的玩意儿好多了,有了长足的进步。毕竟是他的皇后,是一国之母,夫妻感情好不好是其次,皇帝很给面儿,点了头。

    银牌子鉴了毒,太监试过膳,用金錾葵瓣碗盛了奉到皇帝面前。米粒儿还散着热气,白烟裹着热浪弯弯绕绕在眼前盘旋,肉丁儿炒过出了大油,少了那股肥腻劲儿,配上布缩结咽下,十分爽口。

    金錾花云纹盘上循例摆了个信封,苏德顺小心翼翼地将笺纸抽出来,今儿笺纸变了,浸花汁染成了水红色,很有柔情蜜意的况味在。

    皇帝笃笃进了一口小肉饭,心情不错,微微颔首,“念罢。”

    养心殿的太监里只有苏德顺认字,他高声嗳了一声,见纸如见主子娘娘,先朝纸恭恭敬敬磕个头,再细细一看上头娟秀的字迹,老脸随着信的内容慢慢蒸红了,甩甩头敛敛心神,这是主子娘娘对万岁爷的情谊,得怀着万般敬意去看待,苏德顺运了饱满的气息诵读起来:“吾夫六郎……”

    一口饭卡在皇帝喉咙正当中,上不去下不来,皇帝气息猛一滞,龙面儿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