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通话後,机子握在手上,她考虑了要不要关机,因为相信他们就快要来把她推进手术室了,但又想不知道可伊到卡洛琳家後会不会简讯或打电话给她;其实她想是不会的,一方面可伊知道她不会担心她,因为她跟卡洛琳在一起,而到了卡洛琳家後一定是一场热闹,也就不会有闲工夫想到她,只是她想既然她还在这里,就等一下再关吧,再几分钟也没有关系.

    在幽静而柔和的灯光下,眼前浮着树木和花影的帘幕一动也不动,外面的脚步声轻轻来去,每一个接近的脚步她都猜想是不是来带她去手术室,但是他们都没有停留下来.她适意地躺着,觉得心情祥和而安定,渐渐她感到自己眼皮缓缓松懈,好像快要安然进入梦乡.这时她忽然想到,也许他们已经在她的点滴里加入镇定神经的药物了,所以她才会觉得这般近乎迷朦的平静,但同时她觉得其实这样先睡着也很不错….

    但是,蓦地间,握在她手上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

    她还没睁开眼,心里就想,原来可伊这个小孩还算乖,会想到跟她报平安.但是,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仍是奥兰多的区域号码.不熟悉的号码的电话平常她能不接就不接,因为大部份根本就是她没有必要接听的电话.但是,小孩不在身边,可能发生的状况难以想像,於是她仍然接了起来,轻声,试探的”hello?”了一声.

    “予瀚,我是卡洛琳的妈妈茹丝,你还好吗?”

    听到这样亲切慈和的声音传来,虽然意外,但她马上就有心情温暖的感觉;如果说卡洛琳是她的美国姐姐,茹丝对於她的和霭和关心,无疑就等於是她的美国妈妈了.

    於是她诚挚的回答她很好,并且跟茹丝说她已经在手术室等候区,看来一切都会照医生原本的计划进行.

    茹丝听了,就带着放心的口气说:“那很好!”并说她会帮她祈祷一切顺利…等等.然後说她已经帮她把车开回家,卡洛琳也把可伊带回她家去收拾一些过夜要用的东西,她们会好好看顾可伊,要她放心.

    听着茹丝那样不疾不徐缓缓跟她交待一切,让她放心安心所有的事情和人她们都帮忙顾得好好的,她就觉得满心感动,於是她诚心诚意表示感谢,并说不好意思让她晚上还在外面奔进奔出帮她把车子开回家.

    茹丝一句:“千万不要这样说,你可以把我们当家人!”让她感动至极,眼眶就又要发热了.

    然後茹丝说了一些要她保重,无论任何时候她和卡洛琳都可以,也愿意帮她任何忙….等等的话.她於是由衷感激的谢过茹丝.

    到这里,她以为她们的谈话就快要结束了,但是很明显的她可以感觉到茹丝好像仍然有话要说.在超过三四秒钟两端都沉默之後,茹丝终於缓缓问出:

    “黎大夫说他等下要来医院陪你?”

    这让她顿住一下;有一点年纪的人–尤其在美国南方,而且是虔诚的教徒的nV人–常是善良,真诚,愿意毫不计较的慷慨付出,但是,她们可能非常坚持一件事–就是对男nV关系的保守观念.她了解这一点,非常尊重她们的想法,当然也从来不去评断.可是,现在黎和她两个人这般情形在茹丝面前,如果要说这让茹丝介意,心里不舒服,她是完全可以想像,也可以接受的.

    既然茹丝直接问这样的”是非”题,而且是黎自己跟她说的,她当然也没有什麽回避的余地,所以她老实的回说是,他说他会过来.

    接下来,茹丝就沉默了,她可以感觉得到是茹丝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要怎麽说.也许只是数秒钟,但感觉却是一段很长的空白,终於茹丝口气几分慎重的问出一句:“如果今晚让他回去休息,我过来陪你,你可以接受吗?”

    听到这一句,她大吃一惊,很多不同路的念头交错一起涌进脑子;首先,她已经在这间医院进出这麽多次,她知道这里的医病b例良好,其实就算没人陪也不成问题,所以不是说没有黎来陪就一定得要换成别人.然後,就算她和卡洛琳认已经识近十年了,是相知相惜的好朋友,但是,如果要涉及人与人之间不同文化,观念的了解和相通,甚至接受,尤其还牵涉到上一代,那麽,她问自己,她和卡洛琳间的交情有到这麽深入的地步吗?霎时间,她发现她不敢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也在同时,她发现,在生活和专业上面对过各式不同理念和争议的脑子,竟然没有办法及时反应出要怎麽回答茹丝才合理有礼,而且完全不会伤到她们之间的感情的一丝一毫.

    在她的脑子里,这是迅速奔过一大圈的考量,但是,在两支手机的中间,这却是一段已经接近尴尬的沉默,她很想赶快说出点”非常谢谢可是我怎麽可以麻烦你”之类的话,但又觉得过份客套假意,不要说听的人会觉得这算是什麽东西,她自己也耻於这样出口.

    而就在这时,茹丝打破沉默开口了,语气完全像一位真正关心,替晚辈考虑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