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子空摆着瞧着有些单薄,若是剪来一枝红梅插上,必能增添不少生趣。”池凤卿放下冬日里显得有些过于素净、清冷的青花瓷,转身看着丹影浅笑道,“雪是融了一半,梅花却必定开得正好。既是有心热闹,他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由头。不知,你可有兴趣?”

    丹影抬眼对上池凤卿的视线,不曾立刻作答,心里忽然隐隐觉得他今日的笑容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可是机会就在眼前,转瞬即逝,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开口问道:“果真可以吗?我既非诰封命妇,也不是什么别有建树的奇女子,你用什么借口带我进宫?”却不曾细想,红梅乃报春之物,眼下虽下了场雪,却离送冬迎春尚早,这个时候如何会有?

    池凤卿心里一沉,耳边不由响起了陈思瀚的话。不过流星滑过,继而却又叫张义山的话跳出来打断了去。垂眼拂了一下衣襟,掩去纷杂情绪,再抬眼时依然温润浅笑着:“你只别一味闹着要目睹龙颜,我自是有法子的。听太医说,我烧得厉害时喝不下药,还是你及时出手才解了危情的。既算救过我的命,我该知恩图报,顺理成章地认你做个义妹总不为过。带着妹妹进宫赏花,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怎样?你若愿意去,我这就着手安排。”

    丹影闻言能去,复又燃起希望,却又觉得那声妹妹显得有些刺耳,心里随即又一乱。静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回头我让人来给你说说宫里的规矩,你准备一下。其他的,我自会打点。”池凤卿撂下这一句,再没多话,甚至连作别的客套也没有,便疾步走了。

    丹影看着他再未转身的背影,油然而生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叹息一声,将那未写完的道别信丢进了炉火。看着白纸黑字顷刻化为乌有,对着那轻扬的灰烬暗暗自语道,倘若结果是最不愿见的那样,这封信未免显得太过虚情假意。倘若是自己想岔了,那么......总之,这份信是用不上了。

    蓝翎当晚便得了消息,立即寻了丹影问话:“他果真要带你进宫?”

    丹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应了?”

    丹影又再点点头。

    蓝翎顿时气得仰面朝天,然后指着丹影的鼻子焦躁地来回踱步,压着嗓音朝她咬牙扔出一串连珠炮:“你疯了?!你道我为何跑来这熙阳?你道我为何愿意穿这身难看的衣裳?你道我为何要忍受每日五更困意难消,笃笃地跑去点卯?我做这协律郎当真是缺那几两官饷,爱听那吵死人的锣鼓家伙?”

    丹影朝他眨巴眨巴眼。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何来的熙阳,但是,天知道他发的什么神经跑去做了个没什么正事的协律郎,她以为他是想试试不一样的生活,所以跑去弄了个官儿来玩玩。或许,是为了能和池凤卿有更多的共通话题?一样关乎音律,一样关乎祭祀大典。

    “你别这会儿给我装笨蛋!”蓝翎踢了一脚凳子骂道,旋即抬脚捂着痛处,坐下继续怒道,“这协律郎虽是个八品小官,平日里不用上朝面圣。但是,要奏太乐、敲打那些令人烦躁的家伙事儿,就缺不了我!宴飨等事,更是离不了要我举麾、仆麾的!这差事听着很傻,我却可以名正言顺地有机会进宫!”

    丹影朝他撇撇嘴。那你为何不干脆去混个相爷当当?或是内侍官,更方便!

    “又在心里胡乱编排我了是不是?过分!”蓝翎眯眼看看她,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盘叮当,又揉着掌心继续斥责道,“我为何要伺机进宫?还不是为的某个不知死活的倔丫头!还不是为的她那个什么也说不清楚的倒霉事!既说不清楚,若是不相干,可曾想过如何抽身离开?这一个性情散漫的协律郎自由来去,谁会在意?你倒好,生怕动静不够大,生生地将周遭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揽!”

    气呼呼一通说完,又满地里找起了绳子,嘀咕道:“不成!早没拦着你已然错了,这会儿说什么也得将你捆了回去!你要查什么,问什么,我替你去!”

    丹影实在装不下去了,软了声音道:“蓝翎,翎哥哥,我不是小时候连辆马车也追不上的毛丫头了。一路赖你照顾,我是记在心里的。现在说这话,也不是从此不肯再领你的情。只是,有些事情,倘若不是我自己亲手而为,我是不会甘心的。”

    蓝翎沉默了半天,然后叹气问道:“那你进宫以后作何打算?”

    “只是去查一些旧事,有没有结果,我都不会选择当日动手。”

    蓝翎冷哼道:“哼!只怕若是查出什么,情绪激动下不知要做出什么天大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