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后少往那高家跑!一个个的都长了副九曲回肠,连你一个小孩子也要利用。要不是看在他祖父的份上,便是爹娘也懒得待见他们。”

    楚楚只好闭了嘴,继续和烤肉奋斗。

    池固伦见他的脸变了几回,一会儿对楚楚娇宠溺爱,一会儿又苛责训斥,忍不住笑道:“我道你真是替凤卿憋屈,却原来还是个扒家护短的。”看了一眼池凤卿,又叹道,“怕是要有一段时日不得这样聚在一起偷闲喽!”

    池凤卿转脸看向窗外,凝眉。

    阳光不太有力,恐是要雾雪了。日头被卷云所掠,北风也裹着枯叶、尘土一阵阵地呼啸而过,弄得外头忽明忽暗的。

    池凤卿看了两眼,自觉无趣,又转回了视线。炉子里的炭火烧了大半,灼热之外覆上了一层灰白。架子上的烤肉偶然滴下一滴油去,便呲地一声,窜起一团火红,冒出一股白烟。

    对着如同天气一样,也是明灭不定的炉火,池凤卿不由神思九天。那日在内殿,总是觉得父皇语有试探之意,心里始终记得母妃的教诲,便很清楚地表明了心迹。却不料,忽然被安排了个莫名其妙的保傅过来,虽还未曾定下具体的人选,恐是这麻烦已然先一步上了门。

    这个冬天,怕是没有往年的舒坦日子可过了。

    ps:高思琦所唱乃《越人歌》全文并序如下:(楚鄂君子者,乘青翰之舟,张翠羽之盖,榜拽。越人悦之,棹楫而越歌以感,鄂君欢然,举绣被而覆之。其辞曰:)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向《说苑》曰:“鄂君子晳泛舟於新波之中,乘青翰之舟,张翠盖,会钟鼓之音毕。榜枻越人拥楫而歌,於是鄂君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鄂君,楚王母弟也。”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知不知。

    张义山评语出自《乐府诗集》卷八十三杂歌谣辞一开头。

    池凤卿这趟迎冬酒会不似往年愉快,皆因忽然冒出一群不请自到的家伙,无端地添了堵心的事情。丹影和蓝翎在后花园说完话后,心里也不痛快。本是要出去办事的,却一拐脚,回到了池凤卿安置她的沐芳院。

    看着被悉心裹了稻草御寒的杏花幼木,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再想起初见他时的心头一动,和那日在玉带桥上误撞在一起时的异样感触,还有那画舫上带着怜惜问她为何习武惹起的涟漪,不由扪心自问。自己来到这拾遗府,真的只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之便,进宫去查探旧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或者,根本就是被他吸引,才生了接近他、利用他的心思?

    不!身边值得自己倾囊相待的早已不只一人,只因大事未果,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凭什么会对一个相处时日尚短的人动心?不会的!他池凤卿便是再如何的好,也未必能比身边的人差出云泥之别,凭什么会成为例外?!他只是自己安然进出宫门的一枚令牌罢了。

    摇摇头跨进屋去,却见衣架上的一袭素衣撞入眼帘,心头不由又是狠狠一揪。只觉得那领子、袖口和衣襟上镶嵌的白色狐毛,不似摸上去那般柔软,倒像是月季上的花刺,一根根地扎得心口有些痛痒难耐。这是那送她的,不是礼物。

    ——

    那日晌午,丹影正指尖沾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悄悄画着地图。让人弄来的宫城布局,虽然只有一部分,她也需要先记下来。

    池凤卿拎着个包裹从外进来,问道:“你今日可有空?”共处了一段时日,两人之间已经不似初时那般生份,私下里说话也不是总拘泥礼数,称呼也跟着显得熟络、亲切了许多。

    丹影悄然将桌上的水痕抹乱,抬头反问道:“怎么,找我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