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此刻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怎样,满门无存的感觉可好?唉,我到底学不来你,那什么株连九族的事情,我也实在做不来,你就多担待吧。”

    池厚德一口怒气憋闷在胸,叫这几句话一勾,当即化作一团血污喷在了龙椅上。

    “这样就受不了了么?”池凤卿指指阶下道,“你也看见了,并不全是我动的手。就那几个,我也是一记毙命,未让他们受罪。”又转脸看着池厚德,渐渐淡去笑容,面露悲怆道,“你可知身首异处是何感觉?你可知身中刀剑无数,活活等血流尽是何感觉?你可知呱呱婴孩死在母亲怀里,那母亲绝望自刎是何感觉?你可知垂垂老者看着子孙丧命,自己无力相救,活活心绞而死是何感觉?

    你可知烈火焚身是何感觉?你可知父亲在孩子面前一点一点化为灰烬,那父亲和孩子又是什么感觉?你可知受人蒙蔽,杀错了人是何感觉?你可知因为谎言,崩塌了心中信念,是何感觉?你可知因为信错了人,看着亲人为此付出代价,却无力挽回,是何感觉?你可知因为别人而犯下了错,却如何悔如何恨也永不能弥补,又是何感觉?你可知夫妻离散、骨肉难见,是何感觉?你可知生来无根,不知自己是谁,又是何感觉?你可知侥幸逃脱,却要生受一辈子离丧之痛,又是什么感觉?!

    你可知,因你一个人,一句谎言,究竟有多少人尝尽了我说的这些感觉?景氏、李氏、田氏、凤氏,那些冤魂屈鬼都经历过怎样的身心之痛,毁天之恨,灭地之悔?满门尽诛,九族尽灭?你为何不曾杀尽所有人呢?你让那些侥幸活着的,如何面对人世?如何历经岁月?!”

    说完,便蹲在地上不能自已,埋头手中。

    过了许久才又抬头,对池厚德面无波澜道:“原想着,我该先给你行那剜肉剔骨之刑,然后始终给你留着一口气,找个地方囚禁了你,让你也尝尝如何在岁月中日日品味满门灭绝的离丧之痛。可是,你这样的人若还活在世上,实在是对人世的玷污。你虽十恶不赦,我却不愿你的血脏了我的剑、污了她的眼,那当众绞、斩之刑便给你免了,殿上尚有你儿子的佩剑,你便任选一件自裁吧。道还有两个时辰会自己解开,这两个时辰里,你便在这里好好体会一下灭门滋味。”说着,便径自离去。

    吩咐侍卫关了殿门,回首看了一眼,心中叹道,太便宜你了。我到底做不来你那样狠绝,只杀了做过错事的该诛之人。那些无罪的妇孺,或许,该给他们喂些药,免得只因为瓜葛了这肮脏的家族,瓜葛了肮脏之人,也要尝尽生离死别之苦。彻底忘了罪孽之根,也好。

    池凤卿从宫里出来时,却见一道蓝色身影伫立在御河桥下。勒令停车,下来徒步向前,问道:“你不是在碧云洲上陪着她吗,怎的会在这里?”继而微微蹙眉,“可是出了岔子?”

    蓝翎道:“她无恙,红门的人正和她计划行事,我是专来找你的。”又朝宫城方向张了一眼,问道,“晨起时听得宫中有异样声响传出,仿若凤吟,发生了何事?”

    池凤卿听得鬼眉无事,想了想,便道:“你随我走一趟吧,有些话,或许可以坦言告诉蓝兄并无妨。”

    蓝翎遂不再追问,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二人到了祈望山上,池凤卿将那封休书面北焚烧了,轻轻念道:“母亲,从此后,你再与那腌臜之人无关,可以做回你自己了。”

    蓝翎默默在旁看着,等他祭拜事了,才启唇问道:“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话?”

    池凤卿取出一只锦盒交到他手中道:“所有的是是非非,秘密尽藏在这盒子里,蓝兄慢慢看吧。”将锦盒递给蓝翎,自己便陷入了儿时的回忆。有些事情,当时懵懂无知,疑惑不解,如今,方知一切皆有因由。

    “母妃.......”

    “卿儿,无人时,你就莫要称我母妃了,只叫我母亲或者娘。”

    母亲身上有淡淡的花香,特别好闻。他扑进母亲的怀里,乖乖巧巧地应了:“是,娘!”

    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只觉得每日事事循规蹈矩,甚觉厌烦。所以,时常四下无人时便肆无忌惮地黏在母亲身上,央着她给自己讲故事。母亲的声音很好听,眉眼间的笑意也叫他如同吃了蜜糖,自心里觉得甜润。但是母亲也会偶尔搂着他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叫他听得好生糊涂。那时的母亲,会微微蹙起眉尖,泛起淡淡的忧伤。

    “卿儿,娘是个自私的母亲。我当初没能随沧澜一起走,但我惟愿你一生平安、快乐。只是,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或许你的命运并不能是我所希望的那样。卿儿,若有一天,有个姓景的孩子回来和你要什么,你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