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响,鬼眉才启唇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接下来是玉石俱焚,还是寻求那一线天机,看的还是我们自己。郑公和徐双成破竹南下,南边又赖关天行领人收服三道,老赵、蓝翎、狴野和阿木他们,并我八门许多门众大举成事,我们只要守得住性命根本,挺过这一关去,便是海阔天空!”又着簪花郎传令下去,命众人暂且休息片刻,缓缓元气,待到夜半各行其道,摸上洲去。

    与洲上众人汇合,总能多增几分力量,也得多存一线希望。况且,洲上粮草备足,便是正面交锋不敌,只要僵持不下,总能熬到救兵前来。便是险途不归,也好过饿死在山头上。再者,一起混江湖,一起打下八门根基的兄弟,并那各路倾力相助之人,一起举事,一路生死,最后能够埋骨一处,总不枉相交一场。

    是夜,被人追咬逼上山头的鬼眉等人,分头而动。一部分不计夜凉水寒,悄然潜下了太仓湖,去打前锋。然后上岸放倒驻兵,为后头的兄弟们清出道路。另一部分,尚有鍪甲、弓箭刀马的,在红袖指路下,随鬼眉从围兵防线薄弱处突破,然后踩着机括往洲上急速杀了进去。

    狭路相逢,难免没有动静。这一闹腾,引来了熟人。

    张义山挥挥手,喝退兵丁:“既是自己送上门来,暂且不必为难他们。日后对战,输赢生死,且看他们还有没有命同尔等遇上。”待士兵退开一段后,又迅速地朝鬼眉悄然道,“固伦陪着凤卿离京前曾捎话给我,让我无论见着何等情形,切莫与凤卿为敌。他说,凤卿不会负你!我,信的。”

    鬼眉不由苦笑。

    他信?她也愿意相信。可是,眼下这些又算什么?!

    张义山仿似听见她的心声,露出当日应卯前与陈思瀚和池凤卿对话时,同样坚定的态度,微微浅笑道:“世家庞族,内里错综复杂,我辈虽是根本不足,却也总有一些亲信。大事难为,全力保下一些想要守护的人,却也还是能够做到的。”

    鬼眉看着他半转过身去的侧脸,见着那和煦春风的淡淡一笑,竟似仿若往日看见池凤卿一般。一整日惊魂异变,起伏难定的心,居然莫名地安然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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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鬼眉召集了洲上各处头领议事,将攻守两策利弊一一阐明,细细商讨了几套行事方案。然后,鉴于此刻胜算不大,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暂且静观其变。又警醒各处守牢了粮草,看牢了食物为是。

    初四,不知那兵部尚书罗大人,是从何得知景家姑娘已在洲上的,竟是遣人来请,意欲近处说话。

    眼下状况好坏,不过如此,鬼眉当即起身赴约。

    两厢里见了面,果然不出所料,这罗老爷子请她来,就是为的劝降。鬼眉自然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一番谈话只做敷衍之态,却始终不肯秃噜半个“降”字。

    罗尚书无奈之下,笑了笑坦言道:“虽不曾与姑娘相识来往,能得左右这许多人相随跟从,必是为人有那可取之处;姑娘的行事手段,老夫虽不全然赞同,却也感到佩服;再论及姑娘的身世、遭遇,却也堪怜。只,田家也好,李家也罢,还是他冯良工其类,包括你景氏一家,以及其他林林种种的是非情由,姑娘要同那人清算,本也是天经地义。只可惜,你既晓得说顺天而为,就当知道天意为何。那人无论怎样,都是天命所归,姑娘要逆天而行,必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甚而殃及天下无辜。老夫再以浮生半世的长者身份规劝姑娘一句,凡事,莫要只看眼前,须知五百年前有因,五百年后有果。那人既然天命所归,当是自有道理的。姑娘若要一意孤行,只怕毁了自家还是小,累及苍生后世,才是体大。”

    鬼眉哼笑道:“因果?天命?他这天命不过是有人退让,自己又使了心机算计别个,巧取豪夺来的。算得什么天命!至于因果,大人可算说对了,昔日他种下诸般因,今日我只还他一个果!大人既做长者姿态教诲晚辈,那也要想想自省其身。大人放着是非不辨黑白,视冤屈不平如无物,还要助纣为虐,可是正直君子所为?可是明理之人该有?可是口口声声‘天下苍生’之人秉持在胸的信念?对不起,晚辈鲁钝,大人说我不通,我也实在没法接受大人的道理,来日功夫上见个高低对错吧!”

    同时在心里暗道,不知打哪儿刮起的邪风,事已至今,帝罪种种算是几乎昭告天下,居然还有这等看着并非糊涂的糊涂之人帮着那老贼?!话不投机半句多,匆匆说完,自觉已是无可多聊,遂起身告辞而去。

    罗尚书只得在那身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僵持数日,蓝翎从门人飞鸽传信中获悉京中之事,马不停地赶了回来。紧随其后,不知上哪儿躲了一段的熙阳帝,也大驾回宫了。而那护送之人,鬼眉倘若见着,或许要怄死。其人竟是滞留圣天大陆隐形乱逛,且在焦彝城外曾被鬼眉解过围的凌霄女帝。

    鬼眉退出鹏城,城中卫戍有那两河屯兵和川西道的兵马相助,祸乱势力似乎顷刻土崩瓦解,一干卫戍找回颜面,京师重为朝廷兵马所控。池厚德由凌霄帝护送回京,入京后仍见京师卫戍各扼要道咽喉,臣子们又相迎而出,立时寻回了气场。仿若这一走一回间并无大事发生,只是出城巡幸了一圈,遂邀那凌霄帝堂皇入宫,设宴共饮,言笑酬酢。当然,这两个都非爱笑之人,尤其是那凌霄女帝,何时何地,都是面覆寒霜。估计多是陪席者蓄意讨好,想要逗笑二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