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来倒去,疑虑重重,恼恨之下,言语不明地将一干朝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后,一旨诏书,着令各大节度使进京述职。回到内宫,心中怒焰未熄,一把掀翻了御书房桌案。随后又将寝宫砸了个稀烂,迁怒之下,还赏了好几个内侍一丈红。

    发完了火,不曾自省其身,也不曾勘破重重疑点,只以为那徐双成乃是旧臣部下,传承了他老师的陋习,妄自尊大。再由此及彼一番思忖,以为外放官员盘踞一地日久,渐渐权柄尽数在握,不免存了野心。如此,便叩着桌案掂量,琢磨着洗换朝臣。

    也无怪熙阳帝耳目不灵。

    鬼眉种种手段,武林大会上的事情,除了相关之人,未到场者几乎不能得知。自然,不少京官也就成了和熙阳帝一样的盲瞎之人。

    而,有幸出席武林大会的那些官员,因为受制于鬼眉,并不敢胡乱出头,往熙阳帝跟前去寻晦气。再则,便是想要有所作为,此等大事也要拉帮结派,非是单枪匹马能成。因为人心各异,身侧又有眼睛盯着,这合纵连横之事,几乎没有可能。

    大庭广众的朝会上,无人敢直言不讳,琢磨着私下里面君、密奏,也是不能得逞。

    除开那些惦念景氏,记着旧情之人,还有三个要紧人物作了屏障,挡在了熙阳帝跟前。荣亲王和焦安师,近日几乎成了熙阳帝跟前的门神,日夜轮换、来去交接,安插亲信、收买内外,只把熙阳帝“看护”得闲人勿近。池厚德只当兄弟亲近,愿意伴君解忧,未疑。至于焦安师,他本就习惯常常找来说话,此刻对方主动些,频繁些,他也皆以为太子不妥,保傅大人一味寻求安稳的毛病犯了。另一个,自然是那拦截奏折、搜刮呈报之人。自己心中有所思量,又同焦安师走动往来,两处联袂,熙阳帝如何能够收到密奏?

    至于官员之间的书信往来,防不慎防,也无需一一监视。反正,闹翻了天,也是被堵在宫门外。宫锁重门,区别内外,彰显的是尊卑贵贱,隔断的是,忠心真言。位居深宫者,好,便是坐享天下,号令无疆;歹,不过是尊贵的囚徒,禁闭在奢华的牢笼。

    还有一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熙阳帝失却人心在先,实是天要亡他。大祸临头,不能自知。

    三月初二,辰时,小雨。

    熙阳京都鹏城,朱雀长街。

    千人素衣,十里白幡。

    鬼眉当头引领,麻衣重孝,双臂各抱一尊牌位,面如霜雪,身姿铿锵。

    半步之后,八人稳步相随,分列左右,亦是各执牌位在手。

    其后,乃是红门簪花郎。今日未做翩翩郎君打扮,亦是麻衣在身。孝服之外,又添判官衣帽,手执钟馗伞,冷面而行。二小子相随左右,各托一方乌漆托盘。其一,《告帝罪书》并红泥等画押之物,置于其上。另一边则是白绫、鸩毒,共一柄利剑横展而呈。

    这三人之后,又有十六人分纵横左右,推送一架平板车跟着。板车之上,是一具黑漆棺材。

    再后,挂白扛幡,捧饭撒钱,齐整整千人队伍,丧仪而走。

    横街雪消融,春归已是时。人心辨冷暖,再现十里白。

    这千余人的服丧队伍在朱雀长街上横穿而行,气势壮阔令人咋舌,堂皇越礼令人侧目。君臣百姓,一应仪礼皆有规制,如这丧仪之事,礼器几等,人员几何,孝服旗幡又该什么样式,无不明令有定。而在朱雀街行走,除皇亲国戚和恩赐特例外,余者凡喜丧之事,皆不可越步正街,均需绕道而行。

    队伍尚未及正街楼昉,驻守朱雀街的士兵中便有人意欲上前喝止阻挠。无奈,还不曾迈步,就已叫同僚手刀击晕,丢在了一旁。城中卫戍也先后闻讯获悉,迅速调动兵丁围合驱逐。可惜,乌压压一群人四方涌来,却见那南北两头的策马领队之人,忽然驻足扯缰,然后卸下常服一甩,竟是露出了同那服丧队伍一样的素白一身。接着,刀剑扬天一挥,那所领的士兵中便有无数人得令而动,纷纷抽出藏匿的孝带扎了额头、腰间,随即调转矛头,将那不知就里的一群阻在了巷道路口,迎面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