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宴饮

    不过这种道理此时却未必说得通徐氏,而且当前乃是家宴,并不适合进行这种长篇大论的理论性阐述,再说郭炜也没有义务去教育他们,孟家这些人好好养起来给李家、刘家做个示范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把他们努力掰直了做个人才。

    “夫人此诗驳‘女祸亡国’谬论,兼且自辩,倒也是别出心裁……诗中不便多涉国主,那也是常理,只是对殉难的高彦俦辈未免不公……”

    虽然不愿意进行辩论,郭炜话还是要说的:“朕却以为是国主不能得军士百姓死力,而这都缘自国主自身言行不一……朕听闻国主曾经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告诫州县,此言大佳,朕当以此句做亲民官之座右铭,然则知易行难,国主以七宝做溺器之时,恐怕已经忘记了那是民脂民膏所出吧?”

    伐蜀获得全胜之后,郭炜专门遣人到成都将后蜀的图籍文书和法物收归京师,图籍文书自然是交付史馆收藏利用,天子法物不合用本当禁毁,不过郭炜却兴起了搞一个博物馆的念头,所以那些东西就暂时收在内藏库了。

    只是右拾遗孙逢吉在收取这些东西的时候,把孟昶的宫中用品也全部打包到了东京,其中就有奢华异常的七宝溺器。

    连夜起***的东西都要装饰以七宝,可见孟昶的生活有多么豪奢,就像比干谏商纣用象牙筷时候所说的,吃饭用象牙筷,那么装饭的该用什么?饮酒又该用什么?而溺器居然都装饰以七宝,那么寻常的衣食住行又该是何等的华贵?奢侈就是这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孟昶这样在溺器上面装饰七宝,比商纣吃饭用象牙筷可要浪费多了——即使考虑到时代的差别,生产力的差别。

    “奇技淫巧,以悦妇人”,说的就是这一类事,古圣先贤可不会将这种事和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创造发明混为一谈。

    要说孟昶比商纣高明一些的地方,那就是他还会唱一唱高调,并且唱得他自己都相信自己了。只是给州县官颁发了一份诏书,以良言警句告诫众人一番,结果弄得自己用着七宝溺器还自以为生活简朴,这种水平也就是后世喜欢作反腐倡廉报告的贪官可以相比了。

    当然,比起后世那些在表里不一的生活当中修炼得道的人来,孟昶多少还知道廉耻,并且脸皮也不够厚,遮不住自惭的样子。郭炜的这一席话相当直白浅显,也不是什么语带机锋,人称有翰林学士之才的孟昶没可能听不懂,当下就羞愧得以袖掩面,假作酣饮。

    对于郭炜的这些话,孟昶难以辩驳,也不敢辩驳,只是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斥责,即便那是皇帝,即便那是胜利者,即便他说得还是相当的温和,孟昶仍然感觉无地自容。

    徐氏听了郭炜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呆了一下,眼角再一瞥见孟昶的那副神情,心中顿有所感,一时间也是若有所思。

    “哈哈,今日乃是家宴,就不扯这许多闲话了,还是只叙同乡之谊、通家之好,再看一看金明池在端午这天的热闹!”

    李秀梅的一番发作和郭炜随后的郑重发言,让临水殿中的欢宴骤然多了一丝沉重,这可不符合郭炜的本意,对于孟昶之流,胜了也就胜了,完全没有必要去继续折辱他们,这体现不出王者的雍容气度。此时殿中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对,郭炜赶紧主导着话题的转移。

    金明池中的争标船队却也凑趣,这时候正锣鼓喧天地通过殿前平台,平台上仪卫肃立,池中水波激荡,船头的指挥全力舞旗招引,船尾的鼓手奋力击鼓,船上的水手凝视标竿奋勇划桨,虽然几艘船都正在快速通过皇帝所在的临水殿,却无人有暇向大殿行注目礼。

    “上国气象果然不凡!臣在南国的时候,总以为南人擅舟、北人利马,却不想王师的马军固然一流,舟师也是远胜蜀地,即使比之江南,怕也是不遑多让。今日再见金明池中的龙舟竞标,京师百姓都能有这般水性,臣方知王师胜在何处了……”

    郭炜想缓和气氛,孟家人又何尝不想,得了郭炜的话头提示,孟玄喆很快就应景跟上了话题,他的这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是吹拍,看着金明池中的热闹景象,孟玄喆对周军水师的强大确实有由衷的感受。

    “呵呵,东京百姓却也不像遵圣说的这般厉害,面前正在竞标的这几艘船,倒是以武学的水军少年和定远军在京军士为主,东京百姓仅有一艘船有能力参与角逐,船上水手和指挥却多是汴河上的船工和荣养的伤残水军。”

    孟玄喆说的话相当中听,不过郭炜可不是听了几句奉承话就会被拍得飘飘然的人,而且这种事无需隐瞒,也无需打肿脸充胖子,就以眼下实实在在的国力军力来说,后蜀的君臣就不会再敢有什么异心的了,如实地说话反而更显得襟怀坦荡。

    另外,伤残水军有荣养,其他伤残禁军也有荣养,而且这些被朝廷养起来的伤残军人并不坐享安乐,还有豪情志气参与这类竞争项目,这本身就很值得郭炜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