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还不明其意,明明是宋家杀了我的妹妹,明明是宋家亏欠我们,为何还要如此惧怕这些恶徒——再说,我们一直安居盐城,从来不曾表现出对宋氏有什么不满,我们为什么要逃?宋氏为什么要杀我们?父亲说,宋玉的职权越大,军衔越高,当年他所做的事情就越是成为他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他必须要把这根钉子给拔掉不可,不然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政敌抛出去攻击——父亲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们给杀了。只有死人才能够让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死无对证。我们还没来得有逃跑,那江洋大盗便带人杀过来了,冲进了城主府,将我们黎氏一族灭门——”

    黎文绵用漆黑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出声说道:“当时有朋友邀请出去饮酒,我恰好肚子不舒服去了茅房——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的那些朋友也全部死绝。我想起父亲的话,知道他们是冲着我来,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跑到了荒野躲了几日,直到官府发出通告,我才敢混到人群中去看了一眼我黎氏一族的尸体——”

    黎文锦匍匐在地,泣不成声,说道:“伯父,我——我求求你,替我黎氏一族做主,不然我爹娘他们死得冤枉啊——”

    听了黎文锦的讲述,朱育人怒不可竭,却又犹豫不定。

    他自然相信黎文锦的控诉,这也着实是宋家人的行事手段。他们以读书人自居,所以那些肮脏事都是由其它人来处理。黎文锦才不会相信黎氏会得罪江洋大盗红孩儿,更不会相信一个江洋大盗因为一点儿利益之争带人杀进城主府将一府之主以及他的家眷屠杀殆尽。

    也只有宋氏有理由这么做,为的就是为宋玉掩盖罪名,为了他最终掌控铁门关做铺垫。

    可是,自己当真要趟这池浑水吗?

    他们面对的是谁,是宋家。

    是权倾朝野的宋家,是将楚王高高的拱在前面的幕后君王。

    只要自己暴露出替黎氏翻案的意图,甚至只要被宋家打探到自己与黎氏一族接触过的消息,怕是自己也将要遭遇不测。

    自己死不足惜,自己的一家老小怕是也难以幸免。

    黎氏一族的遭遇不就很好的说明了问题吗?宋氏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先皇只不过在后宫对宋氏的专权骂了几句重话,结果先皇就被陆氏给杀了——

    看到朱育人沉默不言,黎文锦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难道那些人欺负了自己,他们说只要自己当着朱伯父的面讲述了事情的真相,他就一定会替自己出头做主——”

    “伯父——”朱育人出声唤道。“侄子知道此举定会让伯父为难,可是,侄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小侄的身体越加的糟糕,怕是也活不了几年了。倘若小侄也因病去逝,那我黎氏一族便断子绝孙,我们黎氏的大仇就再也没办法报了,甚至都无人知晓——”

    朱育人手掌轻轻摩擦着手心里的麒麟玉配,出声说道:“我和你父亲三解兄是乡亲,又是知己,我幼时家贫,连肚子都吃不饱,更无钱读书,是你们黎家支援救助,我朱育人方能够读书断字,方能够有今日今时的这场富贵。我欠你们黎家太多太多。”

    “家父只向我们说过与伯父的深情厚谊,不曾提过救助之事。”黎文锦出声附和。

    “嗯,这就是我认识的三解兄啊。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当年你父亲便是雪中送炭者,倘若没有他的那一筐炭,怕是我早就被那场大雪给冻死了。”

    “伯父——”

    朱育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心里有数。你就先在我府邸住下吧。府里也有清客懂得一些岐黄之道,他们会帮忙看看你的身体状况,不难治疗的话,应当是没有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