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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去哪了......流浪在香港灯红酒绿的街头,被驱赶、被抢夺、被践踏。再也没有地方能够收容他们,在那个拥挤混乱的地方,他们会一起啃着垃圾堆里的烂骨头有说有笑,而在那些霓虹灯下他们只看到鄙弃和漠视。白天,他们终于能见到阳光了,但发现阳光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01

    窗台上有一只雀鸟。

    这里阳光无法照射进来,层层叠叠的钢板与废弃屋材严丝合缝将城寨变成一个大方盒子。白炽灯代替烤得炙热的太阳,通白通白的,悬在头顶。

    秋生的手指滑过牛黄发皱的书面,如饥似渴地吞食下每一行油印字。骨节处的碎皮翘了起来,袒露的血嫩的肉让人有些恶心。

    父亲昨天喝了很多,迷懵中把他当作记忆中的爷爷泄气。撕拽、拖托,在水泥地面上的摩擦与难以承受的蹂躏,爷爷就是如此气息奄奄最终逝去的。

    当然,这是他们还生活在城寨外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秋生并不会同情爷爷,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将襁褓里的妹妹掐死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书上的故事会佐证他的想法。秋生很爱读书,是为数不多去学堂听付老师上课的孩子——学堂是掌管水港城寨东区一块治安的兴豪帮公益筹建的,但其实没多少人去,他们更喜欢在巷弄里自由自在地玩乐。

    可秋生喜欢听付老师上课,看他戴着断了一脚的塑料眼镜,摸着下巴的一小撮细短胡子,翘着二郎腿对空无一人的教室,讲什么鸳鸯蝴蝶,啼笑因缘,普罗文学之争。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那只雀鸟不住地鸣叫,低垂着乌黑的喙,一啄一啄,向灰泥的墙面捣出小洞。

    秋生站起身,拿来一把玉米粒。鸟儿轻盈地蹦跳到男孩的手背上,久久地将视线投射向它,他发现羽毛,是红色的,伴随着喙食米的频率呼扇。

    “你啊,是不是飞进来然后飞不出去了?”

    城寨是个封闭的迷宫,钢筋电线肆意地穿插空气,横三竖四,随机降落。这里供养蟑螂与老鼠,却鲜见天空的宠儿——鸟雀,它们的到访大多出自意外。而意外的结果便是受困。

    “小鸟,你说——”

    “喂!阿秋!我买了你最爱的东西!”

    秋生正想张口对着小鸟说什么,房门便被乓的一声撞开,那个名叫阿津,同样是青春年少的男孩子逆着昏暗路灯光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你,轻点声。会被楼上的梅姨骂的。”秋生转向他,无奈地回复。他们自幼一起玩耍,牵着彼此脏兮兮的手,胶黏在一起长大。而阿津的咋咋呼呼全都是秋生浇灌出来的。

    阿津无父无母,丢在巷弄口的弃婴,为兴豪帮的人捡到,随便送到学堂对门教会救济的孤儿院照顾。他尚小时,于墙头瞥了一眼夹着书文文静静上学堂的秋生,便自此黏上了对方。

    “呐呐呐,我可买了热热的鱼丸。你快尝尝。”阿津梳着寸头,突楞出来的发尖跟着他的大动作一起跃动。那个笑容都要咧到脑后了,露出粗黄的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