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听剑吟如龙啸,衣袂裂风之声,满地的积雪在这激扬之中形成丈高雪浪,层层卷卷扑掩而去。雪墙轰然之声响彻四野,这声音宛如怒浪潮涌之声,苍山、松柏、草木、河川便在这剑吟声中齐发共鸣,真个是雪叠冰扬千层浪,怒海潮声动万峰。

    剑做龙吟之人便在这万籁俱和之中闪身杀到,他身形之快竟像是同时朝着围攻之人飞扑而去,手中所持之剑烁烁其华,其色呈黄,辉煌夺目。剑刃竟是阔有四寸余。这剑古拙质朴,竟似尚未开锋,只见他剑刃横切而下,那挑灯魑鬼手中白骨杖竟被“咔嚓”一声斩断,剑势继而往前一划竟以侧锋再出招,那赤裸上身的魍鬼手中镇魂旗一挡,继而脸色一变竟被击飞十余丈,剑者内劲之强横实是沈彦尘所这几年游历天下仅见,面对红衣魉鬼所发牵机夺魄的杀招,来人却是长啸一声,手中长剑逆势往地上一扫而去,雪屑狂漂乱舞,满地碎土劣石竟似汇聚成剑尽破红衣魉鬼之招,继而口中喝道“藏头露尾,鼠辈所谓!”手中之剑隔空发出凌厉剑气,直击十丈之外,便听不远处雪地中传来一声惨叫,漫天剑光突然一收剑者喝道“魑魅魍魉妖邪之辈,也敢在稷下左近行凶,可是视我学海无人!”

    执灯的魑鬼似不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剑法高绝之人,半晌竟似说不出话来,看着来人手中之剑,挣扎了半天道“竟是你,来的竟是你,厚土剑者程无逸,今日之败我泉下四役鬼记下了!我们走!”后半句却是说给那皆以负伤的同伴,既有魑魅魍魉之称诸人来的快也退得快,片刻间这官道之上再也找不到这四鬼的踪迹。

    此时沈彦尘才看清来人样貌,这剑者身材不高,年纪只怕还未到廿五岁,所传穿也是胤国学坊子弟常见的青衫,只不过头上负巾,腰间坠这一方小小玉珏,说明此人乃是稷下学海中人,念及方才执灯魑鬼所言,沈彦尘道“多谢程先生救命之恩。”

    程无逸扶起沈彦尘,看了眼已然倒毙在雪地之中烈马踏风,然后看着虽已死去却仍未曾倒下的岳乘风的尸体,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慢慢走到岳乘风身边,隔着三步之远可双腿竟似再也迈不开,半响之后,那原本执剑的手放在岳乘风肩膀,道“无逸终是来迟一步,今日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乘风你的大仇我程无逸一剑挑下。手中厚土誓灭忘川这等道外邪门不可。”

    沈彦尘暗道“原来他真是名列天下十锋之中的厚土剑者程无逸,方才那剑术当真是有上绝浮云、下绝地纪之势。”学剑以来,沈彦尘对着天下十锋本是极其仰慕,此时虽是想说些安慰程无逸的话,可话到嘴边却是不晓得如何开口。

    天下十锋之说乃是出自胤国铸冶圣地,位于扬州铸剑山庄所排的,可说谱中所载皆是天下少有的神兵利器,扬州铸剑山庄不同于胤国之中的诸子百家所建的学坊,纯粹是以冶制兵器为业。胤国之中军械器具虽是有军器监等作坊,可陪都江阳城御武将军府和君临城下辖的天子禁卫们所用兵器却都是由铸剑山庄提供,可见铸剑山庄铸艺之精湛,而十年之前铸剑山庄庄主南宫漠为提高铸剑山庄的铸兵技艺便编撰罗列天下神兵的,其中所罗列非只是胤国之中的神兵,更有五胡诸国的利器,其中的所述便是九州六国之上的名刀利剑,

    这其中便以天下十锋最为出彩,寓意为以刀剑的锋芒而论九州六国无过此十人,此中十人更有数人是出身五胡蛮族之中的武道击技高手,因此这天下十锋可说是九州六国之中刀、剑之术的顶峰之征。而程无逸手中所持之剑便是传自儒门亚圣孟轲的厚土之剑。

    厚土剑者程无逸看着已然气绝身亡却硬是凭着手中战意枪之城硬是未曾倒下的岳乘风,语带哽咽道“为这天下之事竟累你至此,若非身中剧毒又遭歹人暗算以你之能怎会为鼠辈妖邪逼迫至此,六年之前你随李大哥入京而去,没想今日再回学海却是如此,想你临去之时便说“方今于外,五胡尚扰边地,于内也渐有紊迹乱形,此男儿有为之时,若为此而死乘风无憾,若不能生归稷下,请以马革裹尸葬于儒林,陪伴我儒门先哲。不想今日真是一语成谶”。”程无逸用手将那积在岳乘风肩头的落雪剥落,那方才持剑的手如今却是微微颤抖。

    沈彦尘看着风雪中屹立不倒的岳乘风,看着那矗立在雪夜之中的战意枪,他听过这汉子的事迹,据说当年京华卫初立之时,其中大龙头李胜峰身中剧毒,于镇西三卫中的朔方卫遭戎胡淳维高手截杀,便是岳乘风以手中战意枪护其不死,更是硬接戎胡淳维第一高手明勋公子三刀。其后京华卫龙头李胜峰每谈及此事,都只有一言“岿然战意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这岿然战意便也成了岳乘风的别号。沈彦尘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句话来“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看着雪地之上的斑斑血迹心中暗道“铁血男儿也不过如此!”。

    猛的看到雪地之上血迹斑驳,沈彦尘突然似有所觉,喊道“程先生你看地上血迹可是字!”但见雪地之上那鲜红的血虚华潦草,可认真看来所成竟真的是字,而且是四个以古篆手法所书之字——信在鞍中!

    待程无逸从马鞍夹层之中起出的是已经染血的密札,沈彦尘看着那密札忽然有个很荒妙的想法,那就是岳乘风虽然是死了,可其实他是赢了的。他虽是身受重伤可仍以自己的文武之学戏弄了魑魅魍魉四鬼,岳乘风以他的才情完成了自己的遗愿,看着那染血的以火漆封的口的密札,沈彦尘虽然不知道密札之中上面会写些什么,直觉告诉他或许自这封才是某些事得开始。

    程无逸将密札收入怀中,慢慢的背起岳乘风的尸身,将那战意枪拿在手中,心中尽是悲伤,半晌之后对着沈彦尘道“小兄弟你身受重伤,不若和我同往学海。此间之事还要劳烦你细细说明今日所见,我稷下一门必要为乘风报此大仇不可!”

    北风卷地雪扬数丈,这自幽州而来的风此时竟又大了起来,似乎是想吹散方才的那场血腥和激斗,沈彦尘便跟在程无逸身后朝着稷下学海而去,风雪夜行之中因岳乘风身亡之故两人皆是默默不语,虽是身受重伤可得程无逸疗伤之后沈彦尘还跟得上脚步,行不多时便听济水冰凌之声越来越清晰,沈彦尘知道这里离号称儒门龙首的稷下学海近了。

    两人也慢慢自官道转入蜿蜒的山径。但见山势之上遍植松柏,在这早春雪夜里显得比他处更见葱郁和绿意,经行过处偶有凉亭数座,旁边定有碑文石刻,一路行来儒风墨色之气越来越浓。沈彦尘这时候便想起曾看过的中的记载,书里是这样描述稷下学海的“学海地处兖州之东,济水之北,建筑北起济水,南达淄湖,绵延数十里,坐北朝南面河而立,其中又分礼、乐、射、御、书、数六部,内中更是藏书浩瀚,难以计量。而儒生多憩青瓦檐,此中建筑格局暗合八卦方位,于外携泰岳之高,临沧海之深,此天地浩然之所在。”这书中所言虽是仅止于此,可沈彦尘却是知道自胤开国以来朝堂之上半数官员出于学海,而在九州各地也是弟子无数。其文义之学、击技之道可称的上是胤朝学派教坊之中翘楚,便是与胤国四显宗相比也是声势最隆。

    此时借着雪色沈彦尘隐约可见那围绕在稷下学海周围的墙垣,远远看去这学海建筑群落成八角形,每角之上建筑都直耸云霄气势恢宏。虽是还隔了段距离可那朴拙古意已是迎面而来,再走近之后,沈彦尘便发现着那分立八角之上的建筑都还有着八座塔楼环绕,沈彦尘自是知道这建筑的方位和数目都有着它的含义。未来兖地之前他便听叔叔说过这稷下学海建筑格局如何,植被等等,甚至是其中花草树木、器物方位皆是暗合天气气运,衍生自五行八卦而来。

    远远可见山门楼台之影,沈彦尘暗道“这接下来该是天湮青阶了”不及多时,便见眼前出现是以青石铺就的七十二级台阶。据说儒圣当年开宗立道有弟子三千,而其中贤德者七十有二,待儒圣殁后,这七十二位弟子感念圣人去后天道不明便筑天湮青阶以怀念至圣先师,这七十二级青阶是孔门七十二贤者亲手刨凿而成,稷下学海每有新生入学,第一经行之处必是此地,更有借此追慕先哲风范之意。

    沈彦尘跟在程无逸身后慢慢朝着山门楼台走去。走完这七十二级青阶,只见山门正中悬一巨匾,巨匾以乃是柏树原木之色丝毫未加修饰,其上以古篆手法书写四个大字——稷下学海。正是当年孔圣讲学处,今日稚子初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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