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逸道“无逸虽是年长你几岁,不过我们彼此之间不妨平辈论交。其实这武道击技在我看来不过攻守之变,而这其中便有“形”和“意”之分,何为形,不过度量二字而已,这说的便是招式之间长短快慢的虚虚实实,并不是一味追求某种极致,而是能以最有效的招式对敌。此时剑者的出剑的速度、方位、时间便成为关键,简单的招式如何串联便要自有轻重拿捏,那夜观四鬼之伤你出剑虽是险僻以极,可却显略微…小气,你剑招之间一味的追求剑法之上的快、准、狠反而让这成为你剑术击技的牢笼与桎梏,以沈兄弟如此年纪只怕还未能体味到此,我当年学剑之初也似如你这般,可渐至最后精进越难,之后得一人指点才始有所悟,这便是“形”与“意”之别,若是不能跳脱出剑法的刻意而为,越是练剑越是为剑招多困,而参悟以“意”御剑便能意至而剑到,招式之间的起承转合便是“意”再招前,招招式式便是跳脱刻意为之,而是唯有自然。”

    听着程无逸口中所言竟似和叔叔所说略有类同,经此一败在听程无逸所言,也使得沈彦尘渐窥新境,这就像是茫茫的黑夜之中的旅人看到一点微光,可这若有若无的光亮仍是不足以照亮沈彦尘心中的困惑,虽是在程无逸话语中渐渐窥见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可此时沈彦尘自知,自己与程无逸所说的以“意”御剑的境界还有不小差距。

    程无逸像是看出了沈彦尘的困惑,道“儒家先贤曾有正气歌以述其志,其中便有,而稷下学海所修浩然真气其实便是得名于此,可说稷下学海六艺之术皆是源自于这浩然二字,而儒门先哲又有中庸之论,因此稷下学海击技便显得有平和柔韧之性,不若你兵家所修心火之力的刚猛霸道。方才我远远看来你使剑忽然停住,或许你已经对此有些体悟,因此才会出手和你试招。”

    沈彦尘道“程大哥真是慧眼如炬,我方才便曾以心火之力中的照影之术模仿你败退魑魅魍魉四鬼时的剑招,只是越是深究只觉招式徒具威力,却是犹不伦不类之感,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少了你的中正平和。”

    程无逸却是微带吃惊道“草野之中历来传说息兵堡武功练到极致便能一法通万法皆通,甚至能以心火内劲御使别家武技,原来竟是因为这照影留形之术”。

    其实程无逸所言还是有误,历史上在息兵堡沈家每隔数代都会出现能以心火之力使用照影留形之术的人,但这却不是何种武技而是天生的异能。这时想起和叔叔的三年之约,沈彦尘问道“程大哥你可知何为剑心?”

    程无逸思索片刻,道“其实这剑心对我来说不过四个字——厚德有载。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两句话几可说是儒门浩然击技的真谛。便是儒门击技之中的内意和根本,若你能自招式的桎梏而出。寻击技源头活水,定能找到自己的剑心,以你的天分只怕三五年后击技之术当在我之上。”

    要知道这程无逸所言即可说是武道一途之中的大智慧,沈彦尘虽是聪慧可这其中道理也只能隐约力竭,半晌之后沈彦尘却是猛的说道“程大哥你这道理倒是有几分‘圣人之道不唯古书寻的意味’。”说到这里却是又想起那时在绮云房中,那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断句的情景,也不知绮云现在如何,一时却也难以开口询问。

    程无逸乃是稷下学海书部教习,虽是在击技之术上有真知灼见,可却是没有把这体悟的道理联想到儒门经传之上去,猛得听到沈彦尘此言心中却是微微一愣,道“或许两者也有相似之处。”

    这稷下学海立世千年的根本便是源于孔门十哲所编撰和记叙的儒圣言论,程无逸虽是与击技之道已然登堂入室,可咋闻沈彦尘此语竟是不由得神情不为之恍惚。心中暗自疑问,稷下学海立世千年,这中间儒者不断再儒圣所传之“道”上添砖加瓦,是否真是自建桎梏而不自知,日积月累之下,今日学海儒生可是曲解了儒圣本意,再及深思竟觉心中更起几分惧意,竟似一时不知到底是谁“意为形役”。

    沈彦尘见程无逸正自出神,又出声道“其实程大哥,这话也不是我说的,而是你们儒门之中的亚圣孟夫子说的。夫子不是也在书里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么,以我看来其实这两句话其实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再听沈彦尘此言,程无逸心中却是更有几分惶恐,自儒圣开始历代儒者便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念,而儒家经世之论、治国之道、武学击技莫不是以此为念,可这衍生自儒圣所窥悟的天道,到如今还是不是那最初的真意,便是儒门之中也曾因为如何解读论语互有嫌恶,再延伸到胤国之内的诸子百家而论,百家学坊各有彰显的立论,可如今诸子百家之中也是门户之见也是越来越严重,百家诸子圣贤千年前开宗立派之初所悟的天道或者真意,经历千年历史可曾被误解,就算是未被误解,可这圣人之道于而今可算不算是桎梏,若说圣人为此立下根基,可这之后的学子们的添砖加瓦可有远离圣人本意之嫌,便是儒圣孔丘、亚圣孟轲会不会也成为后世儒者的桎梏,而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儒门经传千千万万,三纲五常之论会不会到如今其实也是束缚天下儒生的那个‘形’,若说击技之术是要寻源头活水,使得招招式式跳脱“意为形役”的境界,那么这圣人所传之道可也有源头可寻,后世儒生能不能跳脱出儒圣所规划的那方天地而见到新天地,若是将儒门经传种种、礼仪种种也当做治世的招招式式,会不会其实自儒圣殁后千年儒门早已入桎梏而不自知,越是深思程无逸只觉心中惶恐。

    程无逸出身稷下学海书部,可说是深悉儒门所传的经典种种,方才自己所言的“意为形役”可说是武道之中的真知灼见,可若是真如沈彦尘所言‘圣人之道不唯古书寻’,那么这圣人所传教化天下,可算不算是为这天下芸芸众生建万世桎梏,将这九州天下尽入这‘化’字之中,以三纲五常为基、四书五经为辅,累千年之积淀,虽是自圣人之道而出,可世事早已不同儒圣之初。这沉沉屑屑、纷纷杂杂的先哲之论,可算不算是如纤丝细缕将这天下之人尽皆束缚而不得出,想到此处程无逸却是不由得又瞧了瞧沈彦尘,心中暗道“若说武道击技当是跳脱“意为形役”,直寻武道本源以求源头活水,而今之儒者莫不是顺着儒圣所开之圣道源流而动,可若是逆流而上,寻儒圣悟道之源头,会不会另有广阔天地?”

    程无逸心中虽是隐约有这模糊的想法,可自幼长在稷下学海,可说一言一行,心中所思所虑仍是循规蹈矩而来,若是程无逸讲这话说给旁人,只怕别人还以为程无逸怕是渐入‘外道邪门’之境,但这一点思索却可说为程无逸日后武道之途另开新天地。

    见程无逸久未开口,沈彦尘以为自己所说有不妥之处,一时也不敢再开口,此处偏院虽是远离稷下学海六部建筑,可晨曦之初,天地朝旭渐升更有幽风阵阵,去也是难得的客观景致。天光、水色、飞瀑、老藤、墨湖五者合二为一竟是合动静于一体,两人所在偏院地势高耸峭立,远远看去晨光中那瀑布飞击之下,水雾盈盈竟是华彩万千,如云朵聚散一般,再往瀑布之下瞧去但见一汪湖水竟成墨色,幽水深壑之中湖水泱泱,四周峭壁之上常春藤藤萝满布。

    这时便听程无逸道“这瀑布名为乱云飞渡,其下如墨的壁虎换做‘洗墨湖’,相传儒圣孔夫子周游天下其后归隐,便常常在此著书立论,长年累月之下以致湖水尽皆染成墨色,不过想来这多为后世之人杜撰之言,不过此‘洗墨湖’也算得上是学海禁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书族小说网;https://kpc.lantingge.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