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书从亭外步入,柔和的日光照在他浅竹色的长袍上,似与青翠的山色融为一体,他的眉角眼梢仍和记忆中的一样,目光依旧柔和,带着淡淡的愁思,“七七,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自他从凌霄山庄下山回洛阳,两人一别已五年。那时他的身高和步云夕差不多,这会体魄已长开,比步云夕高了一大截,当初青涩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是翩翩公子。

    步云夕怔怔地看了他好片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日思夜想,找了许久的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倾诉,良久才终于道:“玉书哥哥,原来你已经这么高了。”

    杜玉书笑了,他笑的时候和以前一样,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清清浅浅的一笑,似春日暖阳,“你也长高了,比以前更漂亮了。”

    “你的腿……已经没事了?”

    “多亏老庄主和海长老当年悉心照料,如今已好多了,只偶尔发作,不必担心。”

    那样熟悉的笑容,将步云夕一下拽回小时候,她所有心里的话,都想告诉他,“玉书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我爹他差点……”

    “我知道。”

    “你……你知道?”

    杜玉书极轻地叹息一声,语气略带歉意,“七七,我的事,让你操心了。”

    步云夕怔了怔,来不及想他话里意思,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过他的手,“玉书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凌霄山庄……”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杜玉书却轻轻拉住她,“七七,你要让我上哪儿去?我如今就住长安。”

    她以为他在担心跑不掉,又道:“你不用担心,小妖他们也在这儿,还有步二叔和兄弟们,他们就在长安,就算太子要对你不利,我们也不用怕他,我一定会救你走的,我不会再让太子囚着你。”

    杜玉书将手抽回,拍了拍她的肩,“七七,你误会了。太子并没囚着我,我留在长安,是因为我想留在长安。”

    步云夕讶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杜玉书站到栏杆边,看向空旷的山野,“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我已不是当初那个天天坐在轮椅上看着你练剑的杜玉书了。”

    步云夕有点难过,“长鹰镖局的事我已知道了,玉书哥哥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你的爹娘如今可好?”

    杜玉书缓缓摇了摇头,“不太好,我爹疯了,我娘病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他们还在太子手里?”步云夕急道:“你若是放心不下他们,我们马上回长安找步二叔商量如何将他们救出来。”

    杜玉书并没有看她,只笑了笑,“不必,他们岁数大了,操劳半生,一直像头骡子似的,如今总算可以停下来,也并非是坏事。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爹以前一辈子谨小慎微,每接一趟镖,总是思前想后,不是怕有个闪失坏了镖局的威名,便是怕打点不到位得罪人,江湖上的人,官府里的人,他都怕,人前人后总是一副卑微屈膝的样子,年纪轻轻时便一头白发。我那会总想,人活成这样,也不知有什么意思。他现在疯了,以为自己只有十岁,天天在院子里捉迷藏,无忧无虑,比谁都快活,依我看,倒未尝不是他的福气,只是……苦了我娘。”

    当年杜青峰夫妇送杜玉书上焉支山时,步云夕曾见过他们一面,那时的杜青峰确如杜玉书所说,正值壮年却一头白发,她还以为他是杜玉书的祖父。杜青峰对山庄上所有人都客气有礼,还送了他们兄妹四人贵重的礼物,没想到杜青峰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