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将汗巾和手帕挂在衣架上,却听身后“嘤咛”一声,显是女子悠悠醒来。李鱼忙将目光望去,只见女子星眸张开,只一霎便将疑惑目光转为摄人寒光,牢牢锁定李鱼周身。

    李鱼恐女子误会,忙解释道“姑娘,你醒啦,我并不是坏人。”

    女子霍然坐直身躯,目光如电如刀,仿佛投掷出千钧巨岩,威压万千,直欲逼出李鱼真正心意。这女子年纪瞧着不过二十多岁,与李鱼年纪仿佛,但她自苏醒之后,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变为凛然不可侵的冰霜之质,令李鱼察觉到她必是大有来历。

    好在李鱼问心无愧,倒是能坦然接下这问罪目光,微微一笑,试图安抚女子紧张的情绪“姑娘,我见你晕倒在山路上,便将你救回小屋。”

    女子眼中疑惑万千,脱口而出道“你毫无修为,竟能解得紫蝎邪毒?”话一出口,她似是晓得自身失态,惊鸿一闪,已站在李鱼身前,微微欠身“多谢阁下相救之恩,本尊铭感五内。这便告辞了。”

    她竟是说走说走,毫不留恋,反让李鱼吃了一惊。李鱼忙出声阻拦道“姑娘你重伤未愈,虽是敷了鹿活草,仍宜多加修养。何况夜重风寒,好歹挨到天明,又何必急于一时?”

    女子嘴唇微动,娇燕容颜忽地闪过一抹红云,仿佛白茫茫雪地里开出一朵红梅,真是美若天仙,不可方物。

    饶是李鱼多年来心静如水,也不禁心旌摇荡,暗道“好一个绝世人物,最是凛然中一点羞涩,如万树梨花忽然绽放,真叫人神魂颠倒!嗯,她必已想到是我替她包扎伤口,也亏她灵心通透,有意避而不谈,倒省下一番尴尬。”

    好在他本非慕色之徒,旋即目光澄净,心怀坦荡以答“姑娘不必顾虑。这茅屋共有两间居室,我会去隔壁房间睡下,绝无瓜田李下之忧。”

    女子早已将红云隐去,面上一片冷肃,但语气却不自觉温柔了几分“多谢你。但本尊之所以立刻要走,却是恐怕牵累于你。若教那些人追杀上来,你全无修为,或有池鱼之厄,那本尊便是百身莫赎了。”

    李鱼听罢,不由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知姑娘非是凡人,既决意离去,必有全身之道。如此,我便不挽留了。但愿姑娘从此平安。”

    女子早见此居室之中书架罗列,又见李鱼文人打扮,只道他是迂阔书生,不料他决断异常,竟不问她与谁人结仇,不由更高看了他一眼“那本尊便告辞了。”说罢,手指微动,远远打开房门,身形只一闪,已是来到了小屋之外。

    李鱼见她翩若惊鸿,知道是剑仙一流人物,心湖之中不由泛起一点波澜“我在秋鸣山十二年,不意竟然得遇仙人。若是义父回返,我总算有一件异事与他说道。”心念及此,他突地想起当时手指上的软腻,心神一霎恍惚,竟是鬼使神差喊道“姑娘既不问我名姓,也未曾留下芳名,所谓铭感五内,未免太敷衍了!”

    只听女子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本尊乃是摘星楼上官雁。”

    李鱼那一句本是玩笑之语,非是挟恩图报,亦不是真在意女子姓名。但这“上官雁”三字甫一入耳,李鱼浑身一震,脸色亦是大变,急匆匆冲出小屋,却是仙踪渺然,不免急切大喊“姑娘,姑娘回来!你可真是上官雁吗?”

    李鱼喊到第三声姑娘之时,忽见上官雁已然站在眼前,当真惊喜交加,连忙发问“上官姑娘,你芳名是谁家新燕啄春泥之燕还是万里云罗一雁飞之雁?”

    上官雁撞见李鱼紧张神色,不由一怔“他怎会如此失态?若是仙林中人,多少应听过我的姓名。但若不知我的来历,他又为何这般在意我的姓名?是了,此人既能破解紫蝎邪毒,或许别有见解,不妨一听。但目下情况紧急,实非攀谈之机……”于是催促道“哪来这酸腐气,就是大雁的雁了。你叫本尊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李鱼面色再度一变,等待了十二年的事情终究到了眼前,不知是激动还是惶惑,又或是数千个夜晚纳闷在心的终得解脱,不住喃喃自语道“依山而居,见雁而起。依山而居,见雁而起!”

    自有印象开始,李鱼一直随着义父在山水之间辗转,直到五岁那年,义父找到了秋鸣山。义父道“依山而居,便是此处。”又三年之后,义父离开之时,郑重嘱咐“鱼儿,义父走后,你务必守在此山,不可踏出云来镇一步。除非见雁而起,那才是你出山之时。”

    当年的小李鱼纳闷不解,想要追随义父而去,却被义父拦下。义父只留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义父是为了你好”,便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