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悠远,宁静的夜色深沉如幕,深秋的夜晚已经没有了夏夜的恬美喧闹,四周一片死寂,脱掉披挂的树木犹如一个个暗夜中的鬼魅,在夜风中摆动着光秃秃的身躯,带着阵阵摄人心魄的低啸,充满一种莫名的孤凉。

    而在这个黑夜的掩护下,一支影影绰绰的部队正顺着白石山的山梁向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宋军大营摸去,虽然还隔了老远,但宋军营地的喧哗已经隐隐可闻,似乎也验证了情报上所说,宋军正在准备撤离。

    这个结论让这支部队的统帅越加兴奋,他似乎看到,在自己的突然攻击下,白石山宋军那种慌乱无助的情形,一如八天前自己意外遇到的那支宋军,当时就是在自己的突袭下,这支宋军死伤惨重,最后还被自己逼得逃进群山中,让自己在蒙古人那边大长了一回脸,只要这次能够成功,相信蒙古人还会重赏自己,以蒙古人出手的大方,相信这次的赏赐绝不会低。

    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的下达了加速前进的命令,而且严令部队发出声息,虽然人数接近二万,但除了偶尔可以听到脚步和杂草树木摩擦的声音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人人息声,个个屏气,完全说的上是经典的夜袭行军。

    “哧……”

    一串火花带着丝丝啸鸣蔓延过来,在这群夜袭士兵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前,剧烈的爆炸就在他们中响爆开来。在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中,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整个山坡都似乎摇晃起来,浓烈的火药味充斥着夜空,不断有着破碎的肢体夹杂着黑红相间的泥土飞向半空。

    没等这些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片火光突然在远处的夜空中点燃,随着一声清脆的弓弦声,火光带着一道明亮的弧线,落往一处山谷中……

    “嘭”的一声,山谷中突然冒起一处火头,火势在呼吸间就演化成两条迅速蔓延的直线,犹如两条火龙成半圆形向着山坡上烧去,半枯的杂草和树木遇火就燃,很快就演变成燎原的火势,带着摧毁一切的威势向着山梁上这支部队扑去。

    在连天的大火中,整个夜空都被映照的亮如白昼,山梁上这支向宋军营地潜进的部队也被清晰的映照起来,甚至连他们惊讶惶恐的神情也落入李平的眼中。

    带着西北人特有肤色的面孔,十分简陋的皮甲紧紧的包裹住身体,半圆的头盔只到颈项,一把单刀斜挎腰间,一些人身上还挂着弓箭和单臂弩,除了这些,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们脚上穿着一种高帮鞋子,鞋子的边缘已达小腿的一大半,鞋帮子前面从上到下系着犹如绑腿的鞋带,显得十分紧密牢固,完全可以胜任翻山越岭的工作。

    “是西夏的‘步拐子’!”站在李平旁边的阿里以一种奇异的腔调说出这些人的来历。

    “是西夏人?”李平有些意外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向阿里,“听说这些西夏‘步拐子’最善于翻山越岭,是西夏人手中的一支王牌,怎么会到这里来?”

    阿里没有回答,李平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家伙,竟然还想突围,传令,发信号!”

    随着李平的一声令下,三道红色的烟火突然在夜空中爆炸开来,以这个为信号开端,夜空中顿时到处是呼啸的炮火和燃烧的火箭,还有闪烁着各自特有光芒的火器在夜空中挥洒着自己独特的风光,一个接一个的山梁都迅速陷入火海中,燎天的火势将夜空透射成一抹艳红。

    平静的山梁顿时成了吞噬生命的地狱,无名的枯草杂树也成了要命的无常,放眼望去,整个山峰上到处充斥着喊杀声,惨叫声,破空声,还有剧烈的炮火声,真是声声惊心,个个动魄,已经让人分辨不清这里到底是不是森罗地府。

    随着西北山坡上的大火焚烧,原本想偷袭宋军的步拐子此刻已经陷入前无进路,后无退处的绝境,狭窄的山梁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西夏人,而对面的山坡上,无数的宋军正严阵以待,按照各种火器的有效射程,布成严密的阵型,不间断的向着他们发射着索命的利器,各种火器布成一道密集的火网,不仅捕杀着他们这群陷入罗网中的鱼群,顺便还将他们和宋军联系的山谷给掐断,让他们连贴近攻杀的机会都没有。

    最为恐怖的还是从宋军阵地后面不时飞过来的火炮,当巨大的铁球落在拥挤慌乱的人群中时,造成了不能想像的惊人伤亡,大批的尸体被轻易的撕扯成碎片,在剧烈的爆炸中,飞舞的肢体带着抛洒的鲜血,呈现出一面倒屠杀,让这群妄想偷袭宋军的军队一步步的走进灭顶的深渊中,等待着最后的覆灭。

    成群成群的战士犹如被割倒的麦子,在激烈的爆炸声中销声匿迹,曾经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功勋赫赫的步拐子遭遇到他们从来没有经受过的剧烈打击,在宋军这种完全以火器为主的攻击中,他们以往仗以荣立功勋的技艺和武功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大部分的战士连敌人的面孔都没见到,就不明不白的葬身在西北的高原上。

    在以往生死搏杀中锻炼出来的绝技,连展现的机会都没有,已经经过血火铸炼的兵刃,连出鞘的时间都欠缺,伴随着不甘心的惨叫声,永远的停留住,再也没有显摆的机会,在这里的遭遇,已经超出了他们对火器的认知,直到他们临死前的一刻,还不敢相信,宋军的火器真的犀利若此,已经到了一个人力不可能抗拒的阶段,以往的光荣和经验,被翻涌的泥土所覆盖,只留下给人无尽思考的鲜血和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