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洎看来,房俊与李靖这一举措不啻于一记狠狠的背刺,毕竟当下易储风波剧烈,这个当口两人即便是主动请辞试图消弭掉陛下对东宫的戒心,从而保留太子的储位,最不济也能保全太子性命……可谁会相信?

    在外人看来,这必然是陛下逼迫所致,以达到彻底剪除东宫羽翼,从容废黜之目的。

    如此,难免给陛下一个“苛待功臣”“鸟尽弓藏”的骂名……

    以陛下对名誉之看重,岂能不大发雷霆?

    ……

    书房内一盏灯烛,烛影摇曳,李二陛下端坐在书案之后,久久不动,沉默不言。刘洎站在书案前,躬身以待,一身大汗,屋内凝重的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悄悄吞了一口口水,心里忽然觉得还不如陛下雷霆震怒的爆发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阳刚磊落的李二陛下忽然变得阴沉难测,心思让人完全琢磨不透……

    良久,李二陛下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道:“这件事,刘侍中怎么看?”

    刘洎喉咙动了动,心说我能怎么看?我敢怎么看?

    只得说道:“卫国公、越国公二位皆乃国之勋臣,战功赫赫、威望崇高,国之柱石也。无论此二人为何一同上疏请辞,陛下都不应允准,反要赐予封赏、倍加恩宠,以示尊荣。”

    这件事对于李二陛下名誉打击极大,在他看来就应当赶紧驳回,然后加重封赏,以打消外界之质疑。

    李二陛下没说话,闭目沉思半晌,忽然说道:“稍后朕会拟一道圣旨,准许他二人的请辞奏疏,门下省要予以核准,不可封驳。”

    门下省是皇权与大臣之间的一道桥梁,举凡臣子上疏要先由门下省审核,而后呈递给皇帝,同时皇帝的旨意也要经由门下省审核,之后才能正是颁布,若门下省认为奏疏或者圣旨不合情理,有权予以封驳。

    这是门下省的权力,但刘洎从坐上侍中这个位置之时起,从未想过要动用这个权力。

    对下封驳,搞不好被视为阻塞言路、滥用职权,惹得朝臣不满;对上封驳,则难免臣下弄权、无视君上,被陛下记恨于心。所以他勤则勤矣,却并非时刻照章办事。

    但此刻李二陛下吩咐他不准封驳,刘洎却纠结犹豫,良久之后为难道:“陛下明鉴,此前撤去越国公兵部尚书、右屯卫大将军之职,已然引起朝臣不满、舆论哗然,坊市之间不少人鼓吹此乃‘乱政’,对陛下有诸多非议,眼下若准许越国公与卫国公的请辞,恐怕会被外界视为打压功臣,对陛下之声望有损,还望陛下三思。”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李二陛下声望有损,而是事先房俊并没有对此事与他通气,他不知房俊到底是何想法。万一这只是房俊用以胁迫陛下的手段,偏偏陛下降旨允准,而门下省分明有封驳之权却并未实施,会否被房俊记恨?

    他对房俊的手段有些畏惧,自己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侍中的位置,只想着忠心任事、勤勉施政,不愿牵扯进房俊以及易储之事。

    李二陛下扯着脸,不悦道:“朕一生行事奉天承运,何惧流言非议?此事毋须你插手,按照吩咐去办即可。”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