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水陂后世唤做大明湖,又因历城后世为济南主城所在,所以颇为知名,而此时却只是因为历城筑城为引护城河顺势所成的一片水利工程,算不上什么名气……唯独济南自春秋战国算起,便是东方繁华所在,军民密集之余端午仲夏之日难得一片好水,而卫将军公孙珣借地设宴,倒是让此地早上千年就载入史册。

    另一边,闻得公孙珣于历水陂祭祀端午,并设宴招待郑玄与曹操来使,顺便慰问功臣,而自己等人也将列坐其中,被软禁了两三月之久的袁氏旧臣们却是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甚至隐隐有些弹冠相庆的感觉……说到底,郑玄的面子在这年月到底是好使的,黄巾军也好、土匪也罢,见到他都绕着走,何况是确实有师承关系的公孙珣呢?这位卫将军再出身边鄙,也不能当着老师的面杀学生吧?

    而老头都六十五了,又是公认的天下儒宗,若非是担心自家传承一朝在历城断绝个七七八八,又何至于自掉身价,专门动身来见公孙珣呢?

    要知道,之前袁绍拿下青州后可是亲自去高密延请过其人的,他都只是出面应付了一下,便继续窝在乡中教学了。

    故此,也就难怪这些人如释重负……郑氏门生既然得脱,其余人最少也会稍得轻纵吧?更有甚者,既然公孙珣这个能做主的亲自到了,那表现好了,现场任用也是说不定的。

    白日的端午祭祀仪式他们是没资格参加的,但多少是发了菖蒲,允许入湖水更衣沐浴的,而等到傍晚时分,趁着一年日头最长的时候,众人纷纷开宴之后,这些人才找到了一些往日间谈笑风生的感觉……出乎意料,他们的位置虽然属于侧边位置,却竟然离公孙珣不是很远,所以不免高谈阔论,以求注意。

    然而,公孙珣带着两个童子,与郑玄并坐于高台上,左右文武济济,前后冠冕如云,身旁更是一代儒宗,却只是说些节日中该说的闲话,细细听来,都是什么多少年前弹汗山谁中了谁谁谁一箭,什么谁谁谁在数日前大局已定后便受印挂金单骑而走未及见面,便是夏侯渊上前主动敬酒,这位卫将军也只是笑着感谢对方当日做媒,不然便少了几个子女云云……

    卫将军如此姿态,大多数人自然是言笑晏晏,轻松自得,但今日主宾郑玄、曹操来使,还有诸多坐在台下偏外侧的袁绍故吏们,却渐渐心急不已。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着仲夏的日头虽不见有多少黯淡趋势,可湖畔诸人却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别人倒也罢了,作为唯一一个有资格截断公孙珣扯淡的郑玄,为了自己的道统,也确实是看到自己一些学生从一开始的放松与欣喜渐渐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哀求之类的示意,心下不忍之余终于还是腆着脸主动开口了。

    “卫将军。”郑康成稍作思索,居然主动起身捧杯,而其人既然起身,周围几乎是瞬间鸦雀无声,儒宗之名绝非虚妄。“自董卓乱政以来,已近四载,天下煎灼,士民流离,幸亏有将军先讨董而扶天子,后一战而倾河北,使汉室天下渐有重振之意……玄不才,请为将军贺!”

    说着,其人倒是恭恭敬敬,双手扶杯之余俯下首来。

    “不该先为袁本初吊吗?”出乎意料,静静听完对方的称贺以后,公孙珣居然似笑非笑端坐不动,着实无礼。

    “是老朽有失考虑。”郑玄闻言倒是不生气,反而愈发正色,竟然重新抬头行礼称吊。“不管如何,兵祸连结,尸首盈野,此大凶之事也,请吊此番大战自袁本初以下死伤者……”

    “谨受吊。”公孙珣同样肃容起身,双手捧杯,俯首还礼。

    随即,在二人的带领下,湖畔座中何止两三百人,尽数起身捧樽而饮。

    小小插曲过去,众人落座,郑玄眼见着机会难得,这才顺势开口:“老朽本是山野之人,不该擅自询问卫将军大政,但身为青州野人,却对本地将来多有挂虑,不知道卫将军此番来济南,心下可有所得?”

    “自然有所得。”公孙珣微微挑眉,顾盼左右而笑。“我到济南后接手袁绍所设账目,发现旧青州六郡竟然还有三十余万户、一百七八十万人口,虽然这其中刚刚有几十万人化身黄巾盗匪潜入山中去了,可剿抚并用的话,说不定能够大略恢复……非只如此,再加上之前在聊城检视的东郡户口、旧冀州东五郡户口,林林总总算下来,此番覆灭袁绍,即便是不算尚未清点出泰山、济北两郡,也足足多了四百万人口!若是再算上原来所辖雍州、幽州、并州、司州各处,以及招降的太行山匪,不论平州与凉州,鄙人治下竟然已经足足有了两百万户、千万人口!郑公,天下分裂,我独得其半,你说这算不算有所得呢?这千万人口可是能聚集数十万大军的,将来谁能挡我?”

    郑玄欲言又止,而周围诸人却是纷纷起身称贺。

    对此,公孙珣也是仰头大笑,得意至极,更是抬起手来,便要满饮一杯。

    然而,就在众人贺声渐消,卫将军举杯欲饮之际,旁边不远不近之处,临湖之地,有一人却终于忍耐不住,然后昂然起身,凛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