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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这天的瓯城区,从大清早开始就分外热闹。

    城市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集市,马路两侧的小商店外,八宝粥、方面便、椰子汁、健力宝,各种正牌、杂牌反正只要在电视上出现过,理论上还算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整箱整箱堆成小山地摆到车道上没人去管。遇上客人问价,店老板会很大声地开价几十块,然后客人还价十块八块,店老板就豪爽地一口答应,过年的感觉,不外如此。

    不过稍微贵一些的名酒香烟,就会被小心地放在店铺内货架上较为显眼的地方,等着卖给那些日子肥得流油,专挑日子扎堆出门购物的太太们,当作出门访客用的伴手礼。

    在光鲜街面的背后,那些连绵成片仿佛会永远维持这个样子的破旧弄堂里,也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天机巷里个别讲究的人家,在年前就用劣质油漆将门刷过一遍,几场大雨过后,油漆的气味退掉大半,但空气中隐隐总还能闻到一点点,不少人甚至挺喜欢这种气味。

    刷过油漆的门两侧,贴上了大红的春联,门上贴个倒放的福字,和过去成百上千年倒是变化不过。从林淼家的小院出来,小院外十几米处,昨天傍晚才刚被清洁工打扫过的拐角处,又堆满了垃圾,尿骚味混着火药味,气味覆盖周围十几米。

    沿着天机巷72弄的笔直马路,去年还挂着“神童”和“老林”招牌的各式小店,招牌早就随着老林口碑的崩塌,和数次对林淼的舆论讨伐被摘了下来,重新换上了他们原本的名字,名人经济也因为名人人设的彻底崩塌,从96年的夏天之后就不复存在。

    但好在,这里还是有不少人坚信林淼的神奇,各个都说自己是看着林淼长大的,几年前就看出林淼是什么神仙托生,所以跟着林淼同进同退,无脑炒股居然也挣了不少。

    只有那些连炒股的本钱都没有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过回原先辛辛苦苦卖菜的生活,然后一年辛苦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还得咬牙奢侈一把,比平时多买三五十快钱的菜。宠孩子的爹妈,还会从明后几天的早饭里狠心抠出两三块钱,让孩子买点鞭炮,跟院子里的孩子一块儿玩去。事后再摸着胸口想想,这可不就是烧钱吗?狠狠肉疼上一阵。

    “我昨天又在电视上看到林淼了,跟市长一起参加一个什么什么的……”

    “你懂不懂啊?那个不是市长,是书记!”

    “都一样嘛!有区别吗?”

    天机巷五六个孩子,叽叽喳喳从巷子里出来,朝着连江路走去,目的地是望江路上刚开始施工的广场工地。虽然大过年的往工地上跑毫无意义,但小孩的生活似乎也用不着没意义,而且除了这个工地,他们也确实没别的地方好去。

    讨论林淼的动向,现在已经成了天机巷里小孩子们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因为这样不仅能显得他们是在关心社会大事,也能营造出一种别样的逼格。事实上不但是小孩,大人也基本都是一个样。不少人有时候甚至会专程绕路去西城街上逛一圈,然后如果身边带着小孩的话,就会朝明月小区里头指一下,当爹的对孩子道:“喏,林淼家就住这里头。”

    小孩通常会“嗯”一声,然后立志自己期末一定要考班第一。

    可惜到目前为止,林淼家周围没一个孩子能做到。

    “蚱蜢,林淼以前不是跟你很好的啊?怎么都不联系了?”小孩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学着他爸的样子,老气横秋地问林淼曾经的小伙伴张淼道。

    张淼其实对林淼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他比林淼还小一岁,林淼家从天机巷搬走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六岁而已。五岁以前的记忆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五岁之后仅剩的对林淼的一些印象,也仅存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但这并不妨碍他怀着几分虚荣心跟院子里的孩子们装逼,双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大声说道:“他都读高中了啊,跟我们不一样了。”

    大孩子马上笑道:“哪儿就不一样了啊,也就是读书读得早一点,我们真想跳级,不说跳那么多吧,一两级总能跳得上去的,主要就是自己怎么选嘛。以前林淼在这里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第一的,那个拼板的游戏,他玩得还没我过,拍纸片也拍不过我。”

    “对对,林淼玩那些需要脑子转个弯的东西确实不太行,他就是读书厉害,读书嘛,只要记忆力好就行了,关键是能背。林淼背东西是真的厉害啊,有次我跟他比背字典,他都背了七八页了,我才背七八行……”边上一个小孩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和林淼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