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不悦的面色,终于在见到一众舞姬俗颜媚色,污了他别院清幽之时,阴郁到极致。话也跟着不见客套。“一尽女子皆赶出府去。他若不肯,你便代为送客。”说罢拂袖而去,片刻不肯久留。

    管旭揉一揉额角,只余嗟叹。世子尤其不豫高门之中声色犬马,酒池肉林。而贺家世子偏又是燕京出名的郎君。侯府世子惜花多情之名,与公子玉枢形容之美,享誉畿内。恰好这两位又是同届的太学生,彼时同席而坐,难免有好事之人碎嘴谣言。

    管旭堆笑从石拱桥上过来,双手插在袖管里,老远做了个揖。贺帧见他,歪歪斜斜支起身子,向后探看,没见着等候之人,甚是无趣躺倒回去。

    “他怎地不来?还待气到何时?”一手执起耳柄,侧躺着,衣襟大敞,迷蒙着眼往杯里斟酒。本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样貌,这会儿手上拎着羊脂玉雕花底座的酒壶,洒脱起来,自有士族中人一番风雅。

    管旭环顾一周,和煦传了话。“世子请您清退随侍。尤其女子,一个也留不得。您若还清醒着,世子此刻刚去了书房。”

    听闻那人到了别院,方才还烂醉之人,倏然端坐起身,嘴角浮现出玩味笑意。“哦?他既到此,又不肯过来,定是嫌弃我一身酒气污了他清爽。也罢,且容我梳洗,再去不迟。”

    挥手屏退随侍,当真只留下一近身老仆。便在八角亭里就着人服侍,掬水净了面。五指梳拢散落的丝,一并用束带绑在脑后。起身仰起下颚,由那老仆伺候着拉拢襟口,系上佩带,又躬身替他抚平袖袍下摆两处褶皱。

    如此,便像换了个人。英姿爽朗,再无半分醉酒之态。

    这人身量极高,踩着木屐,步履闲适向前院行去。衣袂兜了风,鼓鼓囊囊,猎猎飞扬。行至拱桥上头,不意向下张望,竟见得桥洞下一双活物,大是稀罕。

    袖袍一展,冲着那处一指,回身向管旭问道,“你家世子何时有豢养家宠的喜好?头一回得见他喂养饲宠,竟是对绿头雏鸭。说出去谁人会信?”

    抚着下巴越看越乐,索性驻足,凭栏好一番观望。见那雏鸭养得长了膘,圆滚滚,憨态可掬,不由畅笑出声。

    “公子玉枢,竟喜好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野趣儿。竟不惧声名蒙羞么?”

    管旭立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七姑娘喂养的雏鸭上,沉吟许久,终究不曾辩驳。

    贺家世子此言,除去末一句于世子不敬,他绝无苟同。前边儿确是被他言中。

    爱屋及乌,左不过这么个理儿。世子稍胜一筹

    嗒嗒的木屐声临近,顾衍于书房廊下凭栏而坐。身子侧倚着,身旁布下棋局。垂眸静候。

    一路沿着花墙过来,才进院落,便见他一身疏冷,竟在外间摆下待客的阵势。贺帧面上轻哂,极是无奈这人见面便是冷脸。

    “你这脾气何时才能改一改?漱洗过后,也不肯请人进屋坐坐。顾氏祖训何时有这么一条?”嘴上抱怨着,动作却丝毫不慢。不用人客套,他已自顾撩起袍服,盘了右腿儿,对面坐下。

    好在廊下阴凉,今儿又没落雨,穿堂风吹过,竟还觉得此处不错了。

    支肘靠在阑干上,眼睛往棋局上一瞄,拣起一颗棋子嗑嗑扣在棋盘上,只为引来对面那人正眼看来。棋子清脆叩响,仿若击节而歌,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