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两指把那花花绿绿的纸夹出来,再把钱夹子倒过来抖了抖,“张大人说是钱夹子,可是一个大钱都没有啊?”说着甩了甩另一只手上的纸片,“这是什么东西?”

    她没敢说埋怨的话,也没权力埋怨,俞大人救了她,还让她住这么好的房子,她目前没能力回报,哪里还能要求他白养着她呢?

    “我瞧瞧。”林淑珍一把拽住黎三丫乱抖的手,把彩纸抢过来数了数,共有五张,一模一样,遂只留下一张仔细看,其余的递回给黎三丫。

    只见彩纸左边一个显眼的圆框,里面一对中年男女头像,端的是男俊女美,表情温和美好,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却毫无世俗之气,俱是一派气势非凡的王者之相,贵气睿智简直要透纸而出,令人见之无端生出崇拜之感,只想弯腰膜拜。圆框外是繁复异常的纹路,靠右边三个正楷字“壹佰元”,背面是一幅山水画,以林淑珍的水平来看,应该是国手之作,右边正中一个小方框,里面是一条短短的竖线和两个椭圆小圈圈,下方则写着一行小字“大傲国国家银行”。

    “没错了,是银票子。”林淑珍肯定道,“这银行应该就是咱们说的钱庄了,还是大傲国皇家办的钱庄,俞大人对我…我们真好。”

    黎三丫长到今年十三岁,只见过一次银子,是俞显章付给她爹的她的卖身银子,三两,白花花莹润润的一小块躺在她爹黑乎乎沟壑纵横的大掌中,让她爹的嘴咧得前所未有的大,一嘴大黄板牙一览无遗,她这才知道世上还有比铜板和儿子更让她爹喜欢的东西。

    黎三丫看着她爹掌中的银子却毫无反应,她成长过程中还只对铜板与食物形成条件反射。她这辈子拥有最多的只有十六个铜板,那是她在卖柴火的路上捡到俞显章掉下的玉佩追上去还给他,俞显章拿块银子谢她,她不认得银子,摇摇头表示不要,红着脸小小声道:“你给我几个大钱吧。”

    俞显章诧异地挑挑眉,没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倒是不贪财,让身边的人掏了一把铜板给她。

    她兴奋极了,找个无人的地方细细数了,十六个!足足十六个崭崭新闪闪亮的铜板!可以买…买几十个黑馒头!可以很长时间不用饿肚子了!兴奋过后,小心翼翼地把铜板塞到身上能塞的各个角落,然后回家塞到柴房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洞里,用柴火仔细掩盖。

    然而她的巨款、她的美食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堪堪够她做一个美梦,第二天她爹闹肚子没去做工,一个多嘴的邻居恭喜他发了笔小财,还告诉他原本可以发大财的,但他大闺女不要。

    前几天那邻居的大儿子掀她裙子,撕扯中脆弱不堪的裙子裂了一个大口子,这是她唯一的裙子,是她娘的旧裙子改的,除了这条裙子,她就只有一条短到小腿肚子、打满补丁的裤子,这下回去肯定要挨她爹娘的打,怒火中烧的她失去理智,狠狠地揍了那臭小子,那小子哭哭啼啼地回家告状,结果就是她爹当着邻居父子的面狠狠地揍了她。

    她爹听了邻居的挑拨,仿佛看到高屋良田在眼前轰隆而去,回家把她狠抽一顿,不光把她的十六个铜板没收,还不解气,又把她绑在门前树上再次狠抽。

    最后还是俞显章救了她。

    俞显章玉佩失而复得,黎三丫不但原物归还还不贪财,他觉得大明百姓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但淳朴善良,就在这座边境小城里逛了逛,不经意间逛到黎三丫家门口,看到善良的小丫头被抽得奄奄一息,不由动了侧隐之心,跟她爹几番拉扯之下,最后把她买了下来。

    “银票子是什么?能买米面吗?”黎三丫真诚地请教。

    “银票子是人把银子存在钱庄,钱庄给个标明相同数额的银票子,便于携带,大笔交易的时候也能直接交付。”

    黎三丫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手中的“银票子”,皱眉道:“这么一张纸值多少铜板?”

    “嗝?咳咳咳……”林淑珍被口水呛得狂咳不止,好容易不咳了,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三丫,你怎么这么好笑,银票子值多少铜板,哈哈,银票子是跟银子对比的,可怎么跟铜板对比呢,哈哈……”

    黎三丫静静地看着林淑珍笑,也不生气,她确实不懂嘛。

    林淑珍笑够了,抽出帕子擦擦笑出的眼泪,微笑道歉,“三丫你别生气,你没见过银票子,我不该笑你。这张银票子值一百两银子,一两银子值一千个铜板,你说这银票子值多少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