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这宋村呆了两个时辰。

    群臣大抵都已看过了,许多人都默不作声。

    也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某种意义而言,这芦花村和宋村所看所闻的截然不同,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有些时候,这等直观的对比,是最动人心的。

    这百官之中,起初是嫌恶陈正泰,认为陈正泰不过是延续了当初西汉时武帝的策略而已,武帝打压豪强,穷兵黩武,可百姓们也困苦,虽是创造了无数的丰功伟绩,可在世族们看来,却是不认可的。

    儒家在南宋之后,逐渐走入极端,可在这个时代,百官之中的许多儒学出身的世族子弟们,或多或少还是有建立功业的渴望。

    天下战乱了这么久,百姓们流离失所,无数人惨死,这些怀有抱负的人,自然也就滋生着匡扶天下的心理。

    这也是大唐与天下其他诸国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这里,因为儒学的影响,它鼓励着无数读书人入世,即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即是说,有能力和身居高位的人,理应匡扶天下,这是使命。

    因而,不少人低头,默然无语,他们显然内心是极复杂的,他们一面似乎欣慰于宋村的改变,同时对于芦花村的凄惨感到揪心。

    另一方面,他们很清楚,想要有更多的宋村,那么世族就将要失去很多。

    其实……世族未必是根基动摇,可利益一旦失去,可就弥补不回来了。

    一个是家,一个是国,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苍生。

    因而众人无言,此时没人有心思去弹劾陈正泰了,或者说,没人想要去挑衅扬州都督府,有的……却是天人交战,是内心的道德和正义,与私利之间的彼此鏖战。

    李世民心情很好的上了车辇,靠在车辇中的软垫上,他命陈正泰上车陪驾,默默坐着,似乎脑海中,想起了那叫宋阿六的许多话,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李世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想着想着,禁不住无言垂泪。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朕想那芦花村百姓,实是凄凉,辛勤耕作却不能饱食,勤恳持家却需背负债务,生儿育女,却只能将这儿女卖身为奴。”

    “而朕锦衣玉食,人人都称颂朕的贤明,可是这贤明,竟与他们无涉。这样的天下,便是让大儒们念一千遍海晏河清,又有什么用呢?扬州新政虽只是开始,却令朕欣慰,正泰,你辛苦啦。”

    陈正泰便谦和地道:“学生哪里敢说辛苦,论起收税,这是越王李泰的功劳,若非是他刚正不阿,行事果决,世族岂肯就犯?至于施政,也多是一个叫娄师德的功劳,此人办事滴水不漏,从没有疏失。至于各县的官吏,这些日子也都还算勤勉,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岔子。”

    “其实……大家肯尽心,还是因为恩师的缘故啊,恩师垂爱百姓,而这天下,岂会缺少那些能人志士呢?这些人,都有匡扶天下之心,汉时可以出班超,可以有张骞,我大唐难道会少吗?学生以为,这些人,统统都要赏赐,至于学生,在这扬州,也不过是闲云野鹤而已,成日游手好闲,反倒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