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妈妈似是没觉察到夏侯罂问了自己两回,面上升起赞叹之情,向夏侯罂解释道:

    “还不是因为先贤王才干过人。官家刚继位没多久,北边匈奴闹了起来。那次闹得可凶极了,不似往年在边境打打劫就罢了,说是匈奴新封的太子领兵,要夺我朝银、夏、绥三州。先贤王自知汴京他已难以立足,便主动请缨,愿驻守边疆。官家同意了,可没有让先贤王主帅,而是叫信任的内臣管泓实领军。据说……”

    庞妈妈神色忽地变得有些神秘,是内宅妇人说起闲话时常有的神叨,但听她不自主的压低了嗓音,对夏侯罂道:

    “据说那管泓实听了官家的吩咐,暗中与先贤王作对,总不用先贤王出的计策。眼看着银州将破,先贤王没法子,只得孤注一掷,率精兵奇袭敌军主营,烧全军粮草,以二百人之势拿下匈奴刚继位太子的首级,大获全胜。虽赢的漂亮,可奇袭精兵归来不过二十余人,先贤王也在归途中因伤势过重而离世。先贤王以身殉国,天下人无不赞叹,听说当年银州百姓沿街为先贤王送葬。先贤王过世后,官家很是悲痛,便叫如今的贤王破例承袭亲王封号,并封其为幽、营、鄯三州节度使。”

    三州节度使,尊享富贵,毫无实权的虚职罢了。夏侯罂听罢了然,原来贤王是命好,有个天下瞩目的好爹,才为他换来今日的富贵安稳。

    这可富贵安稳真的好吗?夏侯罂记得,当初和夫家在汴京时,无人敢于贤王结亲,亦无人敢于贤王深交。面上敬他是个王,但当贤王邀请拜访时,各个不是身有病痛就是公务繁忙。

    且贤王自己,日日耽于享乐,为人浪荡,名声是越来越差,越来越差。什么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狗彘不食其余统统占齐了,总的来说,就是一块旷古奇今的绝世朽木!

    先贤王当真担得起一个“贤”字,然,到了贤王赵璨这儿,犹记当年汴京人送别称——闲王!

    念及此,夏侯罂心间复又起了疑惑,不解道:“可听闻如今贤王,与先贤王的品性相差甚远,祖父这般正直高洁的人,想来不会不知,为何还会与贤王往来?”甚至因着爹解了自己与贤王婚约一事,父子几近反目。

    庞妈妈亦是面露疑惑,从前在汴京时,老太爷最是看不上那些招猫逗狗的王孙贵族,可偏生到了贤王这儿,这偏见就全然没了,甚至百般维护。

    庞妈妈想了想,向夏侯罂解释道:“多半是为着先帝爷的缘故,先帝爷对咱们老太爷有知遇之恩,潜邸为王时,曾与老太爷有过命的交情。先帝爷仁厚,心思清明,贤王殿下是先帝爷最疼爱的长孙,最看好的孩子,想来老太爷觉得,先帝爷看好的人,总归是不会差的。”

    听罢庞妈妈这番解释,夏侯罂基本想明白了。如今贤王一脉这般光景,祖父却还不避嫌与贤王往来,一半是报答先帝爷的恩情,另一半还是因着先帝爷的恩情,爱屋及乌。

    素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满朝上下,肯于贤王真心结交的,恐怕也就只有祖父了。想通其间关节,夏侯罂不免叹息,心中对祖父的敬重更是又添了一层。

    故事听到这里,夏侯罂解了惑,便对贤王没了兴趣,前世无缘,今生更无缘。

    夏侯罂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名男子的声音,言谈间自信张扬,却又温柔熨帖。她唇角挂上浅淡的笑意,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糖腌林檎入口。

    果子的微酸与甘甜一同在舌尖上绽放,仿佛前世被弃在夫家别院的那段时光。虽酸涩,却因为有那个人的陪伴,又无比甘甜。

    吃罢宵夜,夏侯罂叫小莲送了庞妈妈出去,自去睡了,一夜好眠无梦。

    七天后,收到夏侯罂归家书信的夏侯温书,便派管家刘泉带着一众小厮来接夏侯罂,寅时已至。

    四品转运使府上的车架,在这僻冷的小庄子上,显得格外豪华惹眼。停在院门外,就像粗布麻衣上镶嵌的红宝石,叫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天未亮,小莲并刘泉带来的小厮,将夏侯罂的行李一一搬去外头随行的马车上。夏侯罂穿戴妥当后,便与姑姑一同出门,准备去夏侯老太爷院中请安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