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苏州艳阳高照,哪怕躲着一动不动也能平白闷出一身汗。带着热气的风穿过高大的杨树,沙沙作响,夹杂着聒噪的蝉鸣,让人无端心生烦躁。

    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举着竹竿网夏蝉,时不时嘻嘻哈哈几句,后面跟着的老嬷嬷便沉了脸低声训斥:“几个小蹄子可别□□,仔细惊扰了主子,叫人牙子来领了你们走。”

    小丫头们扮个鬼脸便不再做声,不过安静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笑闹起来。

    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的笑声,顾铭斜眼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依稀能见着几个禾绿的身影在院子里追逐穿梭。

    一边站着的绿琦皱了皱眉,嘟囔道:“真是不懂规矩,我出去让她们消停些。”

    顾铭收回眼神,随意摆了摆衣袖,“天热,你让人再端两个冰盆放在柱子三块地砖那儿。”

    绿琦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见自家少爷头也不抬,只得愤愤一甩袖出去了。她是少爷跟前的大丫头,自来见不得别的莺莺燕燕在少爷面前没规没矩,可惜少爷总是不乐意计较什么,她便是有再多脾气想使出来也只得憋着。

    见绿琦愤愤离开的背影,顾铭低头笑了笑,从盘子里捡了冰镇的葡萄,一边吃一边继续翻着账本,时不时在上面标几个奇奇怪怪的字符。

    这个时代好像从历史的长河里脱了轨,明明文字简化语言统一都做的不错,但仍旧是活在封建统治下,一代代农民起义不断失败不断起义,中间若是有人侥幸成功了,便又拉了世家再次建立自己的封建王朝。顾铭翻阅过史书,能算出来的文明时间甚至超过华夏,早期依稀能找到唐汉的痕迹,可惜断代严重,而他一个历史稀烂的理科生,便是绞尽脑汁也始终无法从中理出重合的脉络。

    好在他投生在富贵人家,还是独子,这个时代的苦难基本与他无关。

    门外突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敲的哐哐作响,长随徐二扯着公鸭嗓子嚎着:“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过去。”

    顾铭捏笔的手一抖,在账本上落了个墨点,然后不紧不慢在账本勾画两笔才抻了抻衣服走出去,眉间带着点和少年模样不符的沉重。若是说他这辈子还有什么苦难,那真是大部分他爹亲自沾手的都算……

    小时候顾铭爱在池塘边思考人生,顾老爹怕他溺死,以差点溺死他为代价终于暴力教学成功,当了两辈子旱鸭子的顾铭学会了游泳。六岁他被绑匪带走,好不容易救回来后,顾老爹找了边境最凶残的流寇头子给他做武行师傅。这就算了,长到十岁还被师父带出去三年,偶尔贫困潦倒沦落到沿街讨饭也算了,好几回还差点因为仇家追杀丢了性命……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虽然结果看似不坏,但回想起这些血泪史,总觉得人世间最大的苦难莫过于此。

    想着即将到来的苦难,顾铭开门的手忍不住一抖,开门便见徐二一副狗腿模样瞧着他,忍不住作势抬腿给了他一脚才往正院走去。

    徐二假模假样‘哎哟’叫唤一声又贴了上来,紧跟在顾铭身后絮叨:“刚刚我打听过了,老爷是从夫人那里去的书房,听厨房的春花说,下午夫人让人做了不少点心,那样子可漂亮了,夫人还让分了她们不少,她给我留了两块,春花这样好,等明年我就让娘去夫人面前求个情面……”

    这话越说越偏,再说下去恐怕没完没了了,顾铭听得翻了个白眼,也不耐烦知道自家长随打算生几个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掏出几个银锞子扔给徐二,自己提脚大步走开了。

    虽说还是少年的身量,甚至看着还有些清瘦,不过顾铭的师傅确实有些本事,教出来的顾铭拳脚功夫也不差,起码走路确实较常人快许多。这会儿刻意提了速度,等徐二捡着银锞子过了欢喜劲,已经见不着他半片衣角。

    穿过去正院的回廊,还碰着顾母房里的丫头,手里拎着食盒往他院子的方向走。

    “阿香,等会儿回去跟母亲说,我午饭过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