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匆匆披上一件不起眼的藏青色斗篷,出了房门去马厩牵马。

    守夜的御前侍卫被惊动,队长忙问:“大人深夜去哪里?”

    “去西城。”苏晏刚走两步,想了想又道,“点三五个人,换身布衣跟着我,尽量不要引人耳目。”

    侍卫队长想劝他多带些人,刚要开口,苏晏凑到他耳畔,低声叮嘱了几句。队长听完点点头:“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夜色深重,街巷空空荡荡,马蹄声踏过石板地面残留的水洼,溅起串串水花。

    四名缇骑,将一名身披斗篷的人护在中间,向西策马飞驰。

    黄华坊与小时雍坊之间,隔着大半个皇城,无法走直线。只能先向西,横穿澄清坊与南薰坊,到皇城外的东安门,再沿着玉河拐到皇城正南的长安门大街,绕过西苑的围墙,才能到达小时雍坊。

    平日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只能慢慢溜达时,苏晏都没觉得不耐烦,今夜快马畅行,却感觉往沈府的这条路格外漫长。

    仿佛飞驰了许久,苏晏忽然勒马缓行,问身边侍卫:“怎么还没到?”

    其中一名侍卫答:“就快到了。大人左手边是大时雍坊,右手边这道宫墙内是西苑的太液池,再往前行一段路,就到小时雍坊了。”

    “大时雍坊……”苏晏沉吟,“之前太子殿下遇刺,似乎就在大时雍坊的小巷中。”

    “是的。大人为何忽然提及此事,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苏晏转头望向黑黝黝的坊间巷道,阡陌纵横,都隐没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中。他轻声道:“龟公的证词说,这京城内通往地下‘明堂’的密道入口有好几处,他只知道其中两处。公审大会之后,有教徒幡然醒悟,又举报了另外几处教内集会的地下窝点,散布在五城各坊。

    “我仔细看过北镇抚司汇总的情报,唯独不见提到大时雍坊,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侍卫一脸茫然地看他,似乎不解话中未尽之意:“卑职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苏晏暗叹口气。

    他有时思维过于活泛,导致言语上有些跳跃,跟不上节奏的人听了,就难免觉得莫名其妙。但换作是七郎、阿追,哪怕是豫王,都能一点就透地明白他的意思,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还有皇爷,他总觉得与皇爷交谈就如弈棋,对方似乎永远比他多想了一步,多藏了一招。所以有些话他甚至都不用说出口,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而太子朱贺霖,虽然因为年纪小,心性未定,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但那种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气质,是在等级森严的深宫里难得能养出的奇珍。

    ——总而言之,他是被这几位养刁了胃口,才挑剔起了与其他人之间的默契程度,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