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禅房外空地上的灾民与昨日相比已少了许多,官府搭了粥棚和灾民临时安置棚,许多人都跑了去,也有去了的又回来的,说那棚就几根木头撑着毛草顶,既不遮风也不挡雨,还不如这边舒服。

    何初夏知道往前走数十步有一口井,她扶着宁九径直朝那口井走去。

    这还是他头一次走出那间破旧的禅房,这之前一堆人挤在一块儿,他缩在角落,飘进鼻腔的是一股浑浊刺鼻的气味。走出禅房那一刻,他深深吸了口气。

    井边有几个妇人在打水洗衣服,何初夏等她们把水打完,放下水桶,摇上来一桶水,拿碗舀了一小碗给宁九:“你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喝太多凉水。我看柳大嫂那边有陶罐,明天你们煮点热水喝。”

    “好。”

    何初夏等他把水喝完,放下碗,扶他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不知道今天我说的话你听了多少,说你是我哥哥,当时真是权宜之计,说你叫宁九,是因为当时进城需要照名牌,我没找到你的照名牌,就胡乱想了个名字。名字是草率了,但我想着等你醒了,总要走的,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暂且先叫着。你要不喜欢,可以改回你原来的名字。”

    “家都没了,名字没所谓的。”

    何初夏看着他月光下的身影,顿时觉得在他周身笼罩着一股悲凉。他抬头望着她,这股悲凉慢慢在他双眸蔓延开来,爬进她的眼眸,压上心头,整个人微微一颤,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

    “你们家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是虎儿镇的?家被大水冲了?”

    何初夏一连串问着,宁九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间她弄不清楚这摇头是针对她哪个问题,想了想,安慰道:“家没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行。等你身体养好了,可以四处打听打听,说不定父母兄弟还活着,你们只是走散了呢?”

    宁九说:“我不是虎儿镇的。因为家里遭了难,去邺都投奔亲戚,路过虎儿镇,没想到遇上了洪水。”

    这不是她的说辞吗,这人怎么除了把投奔亲戚的地址改了改,其他一个字不带改的?她觉得这人不真诚,于是也给了他一个不太真诚的笑容:“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宁九。”

    宁九此时若坐在井口,何初夏铁定将他推下井去。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她自嘲道:“没想到我随口一说,居然说中了。明天支个摊,给人算命去。”

    宁九说:“我不叫宁九,但我觉得宁九这名字挺好的。我想从此以后留在公子身边,任你差遣。。”

    何初夏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她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敢要什么仆役。何况,她瞧着宁九的样子,也不像是给人当仆役的人,到时候谁差遣谁都不一定。

    “我们小门小户的,家里从来没有过什么仆役,而且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差遣旁人去做的。”

    “反正我已经和夏家一家人说了,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情如兄弟,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