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稻草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费了很大劲,才终于在何初夏的脸上定格,他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嗫嚅,何初夏俯身,将耳朵凑到他面前,却还是听不清楚。只得直起身子看着他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身体养好了再说。我熬了一些粥,给你盛一碗来。”

    她拿了碗,盛了一碗粥端到他面前,只见他一手伸在半空,嘴里一直喃喃,很着急的样子。

    何初夏只得放下粥,问道:“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船主帮他换好衣服后和她说的话,他随身并没贵重物品,只有一个荷包。那荷包下船的时候,她帮他系在了腰间。想来,此时他要找的一定就是这个荷包。她从他腰间解下荷包,送到他面前,问道:“可是这个?”

    他接过荷包,放在胸口,眼里滚出两行泪来。

    何初夏看他这个样子,猜想里面肯定是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她轻声安慰道:“东西还在,你可以放心。你今天粒米未进,我熬了一点粥,你多少吃一点。”

    她环顾了四周,看到对面墙角有个麻袋,过去搬来麻袋放到一旁,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麻袋上。舀了一勺粥正要往他嘴里送,那人拿着荷包的手却伸到了她面前。何初夏不解其意,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手一直举在她面前,用尽了全力只吐出两个字:“帮我——”

    何初夏终于反应过来,接过荷包,问道:“可是要我替你保管?”

    他又眨了眨眼睛。

    何初夏心想: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八成是活不成了,大概有心愿未了。这荷包对他如此重要,这未了的心愿一定和这荷包有关。

    于是又问道:“可是要我将这荷包交给什么人?”

    他眨了眨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苗——”

    “苗?”她狐疑,这是一个人的姓还是名?“苗什么?”

    “苗,苗——”他重复念着这个字,瞳孔越来越大,前面似有人在朝他招手,原本不能动弹的身体居然微微向前倾,手也向前面伸来,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在半空突然滑落,身体往后一倒,重重撞到麻袋上。

    何初夏急忙去掐他的人中,却毫无反应。她起身,将人放平,开始做心脏按压,依然徒劳。

    她轻轻帮他合上了双眼。颓然地坐在那人边上,窗外月亮爬上来,冰冷的月光穿过小小一扇窗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银白中,那冰凉的月光慢慢穿透她身体,沉甸甸地压上了心头。

    她见过太多骸骨,没有名字。千万年前被黄土掩埋,千万年后被他们挖出来,沉默无语。于是他们也只当是一堆骸骨,一堆线索。他们关心的是他们整个族群的斗转星移,至于具体到个体,无关紧要。可谁知道千万年前,他们离开时又都经历了什么?就像她身旁这人,虽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她在这人身旁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一声鸡叫把她从深深的黑暗中唤醒。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一直坐着,得想办法把人安葬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