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

    一个时辰之前,湖北驻防八旗的几个夜不收飞也似的直入江陵城。其中一个大概是头目,满身臭汗,马身上还挂着弓箭。往日里,只要有点身份的人物,谁都不爱搭理这样的夜不收。今儿这几骑一入江陵城门,立刻就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逆明军渡江了!”

    江陵现在不仅是湖北驻防八旗的大本营,还是两湖官员们的避难所。这段时间,不断有被朱明或太平天国赶跑的官吏坐船坐车,成群结队的过来。到荆州将军乌兰泰那儿哭门儿。乌兰泰也强打起精神,一一抚慰,向他们表示了朝廷和湖北驻防八旗死守荆州的决心!

    实际上也不得不死守了。太平天国正浩浩荡荡往襄樊杀去,荆州门户荆门在两日前也告陷落。而西上四川也不大可能了,因为没有运输工具!荆州驻防八旗可不仅是军队,还有不少老百姓呢!连兵丁带老弱妇孺,现在一共有30000余人——计划当中扩编荆州八旗新军到20000人的计划还没有实施,所以并没有增援的八旗从北方调过来。乌兰泰发动了整个江陵满城内所有能战的八旗子弟,拢共拉出不到12000人,已经攘扩了13岁到60岁的所以丁壮。

    兵丁倒是不少,可是武器却奇缺!说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湖北驻防八旗本来应该有战马8000匹,每个旗兵和养育兵都要自备武器的。可是他们在荆州府承平太久,日子过得实在是悠哉——光是他们在200年前圈占的土地(主要是明朝荆州三卫的土地)就有65万亩,再加上分发给他们的马场和荆江的新淤地,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总有100万亩,都是上好的水田。光是收租子(大部分的马场也租出去不养马了)就一年十好几万两(租子明面上不重,不过经手的官员可就发了),再加上旗饷、禄米和各种各样的赏赐,这日子实在是太悠哉了。以至于忽然有一天。这天塌的消息传来,满荆州的旗人都舍不得这个安乐窝,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走。等到他们真的发现大事不妙,想要逃往的时候,却已经走不了了!而要战却又发现没有足够的武器!账面上的8000匹军马实存不到1000匹,剩下的连马骨都烂了。12000旗兵当中有武器、盔甲的不到一半,剩下的几乎是赤手空拳!

    这几天。乌兰泰也横下一条心,开始备战了。说起来也是僧格林沁不好,把湖北的绿营里能打的部队,几乎悉数调往湖南去打仗。剩下一点边角料又在武昌丢了一批,剩下的都散在荆门和襄樊等地,根本调不出来。所以这江陵城。只能靠八旗兵自己守了。

    所以荆州府的官员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筹粮、筹饷还要找人打造兵器!这敌人都打上门了,居然还在打造兵器,这都不是什么临阵磨枪,而是在临阵造枪了!

    几天忙下来,盔甲、兵器没有造好多少,12000八旗兵还跟老百姓差不多。可乌兰泰的身子却已经累瘦了一大圈儿。昨天晚上,湖南巡抚陆费瑔也到了,老头子是大清忠臣,一边哭一边进的城。还嚷嚷着说要找一块“爱新觉罗家的净土赴死!”

    就不能在长沙死了?乌兰泰心里怎么想,可面子上还得接待。陆费瑔好歹没有从贼啊!不似常大淳一样去给朱明当巡抚了——其实陆费瑔也想啊!可是回去一翻族谱,没有常遇春这样的好祖宗,要投靠也没有祖宗引荐不是?

    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满清封疆大吏就在将军府里心事重重地对坐了一夜,除了长吁短叹。就是商量剿匪的办法。

    说剿匪真是在自欺欺人了,现在真不知道是谁在剿谁?

    两人讨论到最后,就只有抱头痛哭了,北面的“粤匪”大概有100万!南面的逆明倒是人少,不过也有十几万,还是清一色的洋枪洋炮——林则徐在面对“粤匪”的时候还敢守长沙,看到明逆要来。也望风而逃了!

    报信的夜不收到的时候,老哥俩刚刚哭完,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到了。是乌兰泰的家人,那嗓门儿简直是在哭丧:“将军爷,将军爷。朱逆反贼渡江了,朱逆反贼已经渡江了!”

    哗啦一声,乌兰泰好像听见天塌下来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陆费瑔陆老爷子倒在地上,还顺带着带到了自己坐的椅子。

    而乌兰泰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合拢,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实在的,在朱济世的大军没有渡江之前,乌兰泰心里面未尝没有一点幻想。或许朱济世的这一波攻势就到长江以南,先和大清朝划江而治——这朱明现在只拿下了广东、湖南两个省,连广东边上的广西和福建都没有动呢!就直接渡江北上,就不怕朝廷的军队从福建、广西反攻广东?

    可是朱济世却偏偏不顾老巢的安全,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样造反会根基不稳的啊!

    “将军爷,朱逆的兵已经在渡江了,这荆州城保不住了,您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家人一进房间就噗通一声跪倒,咚咚咚的就磕头。他这当奴才的虽然是汉人,可是心里面是真恨朱济世还有洪秀全啊!这大清朝多好啊,乌兰泰这样旗人主子多好啊!为什么要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