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元表示了关心,陈雨立即打蛇随棍上:“抚台英明:下官现在是副职,在千户所内办事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兼任水营统领,更是受人诟病。如果抚台能够把下官这个副千户扶正,那就感激不尽了。”

    陈应元抚须微微一笑:“按说这是山东都司和威海卫指挥使司的事情,本抚不便直接插手。但是登莱境内军民皆在本抚管辖范围之内,地方卫所的事情,还是可以提出建议的。另外朱延之也是本抚旧识,对你印象也不错,他再跟济南那边的都司衙门打个招呼,扶正一个千户,算不得什么。”

    陈雨心中大定,两个巡抚出面,自己这个千户之位就没跑了。虽然自己以副千户之职行使千户之权,练兵、造枪、铸炮,样样事情都干得风生水起,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遭人忌恨不说,起码对于千户所内的人事安排就没有理由插手。

    只要成了千户,第一步就是把那些世袭的百户、总旗之类的武官一脚踢开。虽然自己无权免去这些世袭的职务,但是可以彻底架空他们,打造一个部听命于自己的新军官体系,做到如臂使指。

    莫小看从五品副千户到正五品千户这一步,如果没有贵人相助,普通人是无法做到的。办公室主任出身的陈雨更是对官场游戏规则深有体会,在后世,体制内的人,从副职到正职一把手,如果按部就班熬资历的话,几乎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很多人一辈子就卡在了这一步。

    当然,陈雨知道陈应元之所以主动提拔自己,并非是为了朝廷选用人才,而是因为两人形成了利益共同体,自己所做的事情,不仅对自己有利,也对陈应元的仕途有极大的助力,是陈应元心目中的“自己人”。

    既然对方有意拉拢示好,陈雨趁机提出了额外的要求:“下官想要在威海卫有一番作为,不辜负抚台的栽培,但是卫指挥使司有人视下官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是背地里使绊子,能不能请抚台一并解决此事?”

    陈应元欣然回答:“是何人,你说出名字。”

    “卫指挥同知,杨奇志。”陈雨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对头的名字。只要这家伙仍然是自己的上级,就会给自己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烦,一劳永逸地解决他,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虽然远在济南的那位都市指挥佥事许大人也算一个对头,不过鞭长莫及,对自己没有多少直接的威胁,再加上官职不低,即便是陈应元想要动他也颇费手脚,陈雨便很识趣地没有提了。

    “知道了,交给本抚来处理。”

    两天之后,京城的消息终于来了。

    崇祯的思路果然被陈雨料中。他直接下了一道中旨发给陈应元,绕开了内阁票拟和廷议,大意就是告知陈应元,弹劾他的折子已经被留中不发,让他不必担心,然后重点就是关心能收到多少罚银,什么时候能上缴国库、上缴多少,旨意中明确提出,年底之前至少缴纳五万两白银入库。

    陈应元很高兴,形势对自己极为有利,证明陈雨对皇帝的号脉还是准确的,这位九五之尊果然为了“五斗米”折腰,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而一年完成五万两的任务似乎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他把在登州等候消息的陈雨叫来,传达了崇祯的旨意。

    陈雨却不如他这么乐观,而是提出了疑问:“敢问抚台,所谓中旨是什么意思,皇帝的旨意不都是圣旨吗?”

    陈应元耐心给他科普:“圣上的诏令通过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程序才是真正的圣旨,百官必须执行,而绕过这几道程序,直接下发给制定的臣子,就是中旨了。虽说臣子可以拒绝执行中旨,可实际上也没几个人有这胆子,为了博一个直臣的名誉得罪圣上。”

    陈雨了解了,两者之间的不同,基本上就是经过常委会集体研究形成正式文件和一把手直接批示交办的区别,虽然在官本位的社会,从结果上看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后者名不正言不顺,同时说明在统治阶层内部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他皱眉道:“我们把刀柄递到了圣上的手中,只要他有足够的魄力,以禁海的名义,对付个把大臣轻而易举,杀鸡儆猴之后,通过廷议把这件事形成正式的制度,岂不是更好?现在仅仅是一道中旨,而且只提上缴银子到国库,却只口不提如何处置那些涉案的大臣,还是有隐患……”

    崇祯的态度离他的目标还是有很大差距:发中旨而不是正式的圣旨,说明崇祯没有足够的底气承担那些士大夫对他“与民争利”的指责;认可罚银一事,却不追究为私自出海站台的惠世扬等朝中大臣的责任,纯粹是和稀泥,也是缺乏担当的表现——只要银子,却不愿一劳永逸地从制度上解决这件事,为操办此事的臣子彻底免除后顾之忧——本以为动辄罢免官员、首辅阁臣也是走马灯一样换的崇祯是个强硬派,没想碰到这种可能被大臣集体抵制的意识之争却打了退堂鼓。

    陈应元的脸色变了,赶紧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慎言!为人臣子,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妄议圣意。”

    陈雨想了想,没必要和陈应元这样的传统文臣讨论皇帝的是非,便顺着对方的话回答:“抚台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