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一声令下,满清进入了紧急动员状态,整个盛京都忙碌了起来。

    满清经历了朝鲜和入寇几次败仗之后,加上铁山卫吸纳包衣南逃,元气大伤,战争动员能力和粮食资源储备已经大不如前,短期内想发动新一轮的入关战争其实很困难,按照大多数权贵的想法,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休养生息,熬过冬天,等待春暖花开、草肥马壮的季节再择机入关劫掠。

    可是皇太极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统治者,他的抱负不是关外能容纳的,虽然短时间内接连遭遇了几次重挫,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北京和大明的万里江山。这次陈雨悍然北上,让他看到了机会,一个除掉大清最强劲对手、重新平衡明清之间实力对比的机会。

    陈雨的崛起,让满清在面对明王朝时失去了以往的心理优势和主动权。在皇太极看来,相对于几次败仗的损失,满清权贵闻“文登营”之名而色变,没有了之前入关劫掠时的自信和踊跃,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假如满朝文武都失去了睥睨天下的锐气和以战养战的动力,满足于关外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哪怕皇太极一个人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也无济于事。毫不夸张的说,陈雨已经成了皇太极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铲除。为了这个目标,皇太极不惜暂时与崇祯妥协,甚至出兵帮助其“平乱”。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满清开始勒紧裤带,筹备物资和装备,为南下“协助明国平乱”做准备。各旗盘点家底,从旗主到郡王贝勒都按照等级地位捐献了刀枪、铠甲、马鞍等军械装备,所有年满十六岁的余丁也作为披甲人正式编入了各牛录,弥补兵员的不足,就连平日地位低贱的汉人包衣也得到了相对优厚的待遇,不仅能吃饱饭,还赏赐了一些银钱、首饰,并得到了立功之后抬旗的承诺——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不管是担任辎重苦力还是攻城的炮灰,包衣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满清人丁宝贵,这些脏活累活只能交给包衣来做。

    沉重的气氛笼罩了各旗,牛录章京们来回奔走,清点和统计人数,察看是否有符合条件的余丁却没有补入,为了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很多牛录把十四、五岁的余丁也拉了壮丁。

    放在以前,旗人们巴不得把自己的儿子都送去成为披甲人,跟随入关劫掠,每一个甲兵凯旋而归之日,就意味着能带回丰厚的财物和数量不等的包衣阿哈,极大改善家中境况,但是经历了几次惨败之后,“踊跃参军”的盛况不复存在,更多的人是怀着视死如归的悲壮走出家门向牛录章京报到,甚至还出现了瞒报余丁的现象——不少死了长子的旗人舍不得把自己不满十六岁的幼子交出去,选择了隐瞒——在满清严苛军纪和社会结构下,这种行为是绝不允许的,牛录章京带着佐领挥舞着鞭子,挨家挨户清查,到处一片鸡飞狗跳,哀嚎声此起彼伏。

    张忠旗顶着光溜溜的脑门和后脑勺一根小辫子,扛着一个布袋,带着谄媚的笑容,绕过凶神恶煞的抓丁队伍,回到一个宅子。屋内一名跛脚的中年旗人一瘸一拐迎了上来,询问“弄到了吗?”

    张忠旗放下肩上的布袋,“主子,旗里到处缺粮,奴才找了几处地方,最后才在札木合老爷那里用银子和首饰换了些,应付这几日是不成问题了。但以后就很难说了,听说各家的余粮都要充公,满足出征大军的需求,开春之前都只能省着吃了,要不然就会饿肚子。”

    旗人叹了口气“没有粮食,光有金银首饰有什么用,不能吃也不能穿?”

    张忠旗陪着小心说“主子,现在粮食都紧着披甲人那边,毕竟指望他们打仗抢东西呢!可如果这样高价换粮下去,以往入关攒下的那些金银只怕也会耗尽。”

    “放在前几年,什么时候缺过吃食和金银财物,没了入关抢就是。”旗人愤愤地抱怨,“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耕田的包衣一个个都逃了,杀头都镇不住,田里都抛荒了。入关也老是吃败仗,东西没抢回来多少,人却死得多,要不是老爷我在战场上被明狗的炮子打折过腿,现在披挂上阵,不会比那些年轻的小兔崽子差……”

    说到这里,旗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跛腿,停止抱怨,意兴阑珊地回了屋。

    张忠旗恭敬地目送旗人消失在门帘内,然后转身出了大门,避开人群,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谷仓坐了下来,掏出一张私藏的烙饼慢慢啃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小半个时辰后,一个满人也来到谷仓。他没有像张忠旗一样坐下,而是围着谷仓转了一圈,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满泰老弟,不要担心,这里我熟得很,平日不会有人来。”张忠旗撕了半截烙饼递过去,“现在旗里忙着抓丁补额,鸡飞狗跳的,谁还顾得上咱们这些包衣?”

    他和海西女真出身的满泰都是在辽河之战中被俘的,然后被策反,重新潜回盛京做卧底,已经一年多了,期间也送回过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满泰接过烙饼,幸灾乐祸地朝远处啐了一口“这些建州蛮子也有今天,平日抓我族人的时候耀武扬威,现在居然连娃娃都要派出去打仗了,活该!”

    “那还不是侯爷带兵厉害,连墨尔根代青这么厉害的人物都吃了败仗。”张忠旗嘿嘿一笑。

    “不是才封的伯爵吗,这么快就变侯爷了?”满泰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