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从空灵境界一下子回到现实,朝弹得正投入、正陶醉的未婚妻笑了笑,起身道:“这么快就到了,请,快请钱先生上来。”

    “是。”

    这地方真难找,在美国使馆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进来的路口。

    钱新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在阿成示意下提着公文包快步跑上二楼,李为民一边招呼他坐,一边笑问道:“钱先生,考察团出发了?”

    “出发了,早上从码头出发的,不把他们送走我能过来?”

    安置几十万北方同胞,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第一个就是为几十个安置点选址。李为民不可能亲力亲为,钱新霖要掌好西堤华侨青年联合会的舵,一样不能轻易离开,只能委托给信得过的人。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夹着照片的材料,介绍道:“李先生,这几位全是当年同我一起给党部、军统或战略情报局做事的人。跟你二叔、小姑全认识,老姜和老云跟你二叔是同学。知根知底,又是生死交情,非常可靠,由他们带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个华文报纸编辑,一个记者,一个医生,四个老师,一个开书店的,全知识分子,全文化人。也只有他们才能跟学生打成一团,同样的事让自己个富家大少做,真不如他们来得方便。

    李为民一份一份认真看完,放下材料问:“钱先生,他们认不认同我们的主张?”

    钱新霖微微点了下头,感慨万千地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和我一样经历过那么多事,参加过那么多次运动,从事过那么危险的活动。一次次油然而生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都很迷茫,比学生们更容易接受新主张。毕竟年龄大了,经历和阅历在那儿,想稳妥一点,温和一点,不想再死那么多人。”

    当年那帮热血青年能活到现在几乎都是人精,有他们照看,联合会既不会被哪一边拉拢,更不会被吴廷瑈发展成特务组织。

    李为民终于放下心,陈妈沏完茶走出客厅,他若有所思地问:“钱先生,你对我们帮几位纺织厂老板从北边拆运机器怎么看?”

    这件事在电话里征求过意见,事实上钱新霖就是为此来的,他喝了一小口茶,抽丝剥茧地分析道:“从关于日内瓦谈判进展的新闻上看,法军撤出北边已成定居,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战俘问题,估计越盟会以此提出一系列条件。其中肯定包括保持几个大城市公共设施完好,撤离之前不许搞破坏。”

    “谁都希望接受一个完好无损的城市,换作我也会提出同样要求。”

    “所以这件事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搞不好会引起法方干预。我认为应该在法律上做做文章,当局有保护个人财产的法律条款。我们可以请几个法国律师,就这一问题先与法方沟通,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甚至可以请大法官界定一下哪些是个人财产,哪些属于公共设施。”

    个人花钱买的不就是受法律保护的个人财产吗?

    姜终究是老的辣,他考虑得显然不仅仅是稳妥,而是想拆运更多机器,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往南边搬更多工厂。

    李为民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有意思,不禁笑道:“钱先生,看来我们应该跟那些在北边投资实业的法国朋友谈谈,他们的工厂既带不走,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搬,与其让之前的投资打水漂,不如便宜点卖给我们。”

    那么多人失业,接下来会有更多人需要工作,钱新霖就是这么想的,心照不宣地笑道:“这么一来法官那边就更好说话了。”

    法国人当然会帮法国人,涉及那么多本国商人利益,远征军司令部必须有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