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潋滟睡得不沉,虽是身上带着伤但也只歇了两个多时辰。顾白翎在旁守了一晚,直到四更天后才略睡了一会。五更天一过,鸡鸣还未传到这远离人烟的客栈,敲门声便已先一步响起。缓慢而有节奏的,沉闷的敲门声:笃、笃、笃。

    顾白翎瞬间惊醒,两人一同看向门的方向,兵刃已瞬间握在手中。但门外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坚持不懈地敲着门,笃、笃、笃。

    片刻后,门闩凭空断裂,木门不受控制地朝两边退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外,右手还维持着悬在空中的姿势。是一个男人,昨天见过的客栈老板,那个叫做阙泉的男子,他的脸色如尸体一般僵硬苍白,但转瞬间又恢复常人模样。阙泉笑着对顾潋滟说道:“大小姐不用些早膳吗?”

    吃一个昨天还想杀你的人为你准备的早饭,这件事似乎不太现实。阙泉看着顾潋滟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吃完了这顿,再往前可就再没有安生饭了。大小姐不会是不敢吃吧?昨天跟大小姐开个玩笑,莫不是您当真了?”

    不知为何,阙泉说话的模样在近处看有种使人不寒而栗都感觉,如同是在和一具尸体对话。这种感觉似乎是从记忆中继承的,听着阙泉的声音,顾潋滟脑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画面,阙泉躺在地上,心口插着一把剑,她站在阙泉身前,而身边站着的是那名神秘男子,正笑着对她说着什么……

    “大小姐?请吧。”阙泉的声音撕裂了破碎的回忆,顾潋滟吸了口凉气,再看向阙泉时不由得有种遍体生寒之感。顾潋滟压下残存的恐惧,手向后伸去握住了顾白翎,“好,你带路吧。”

    温度沿着顾白翎的手臂传递到她的身体,顾潋滟站起身,跟着阙泉的脚步朝楼下走去,顾白翎跟在她身后。天还未放亮,清霜客栈之内却已是人来人往。来往之人大多劲装打扮,路上遇见她们三人却都低头侧面。她的身份似乎人尽皆知,却又似乎是某种不能提起的隐秘。阙泉在前方慢慢悠悠地走着,却把她们一路引到大堂之内。

    大堂之内依旧是人声鼎沸,昨晚的暗流涌动早已消失不见。阙泉看着顾潋滟警惕的目光,“怎么,大小姐不会真以为那些人都死了吧?兄弟们只是求财,若是每天杀那么多人,哪还有人住我这清霜客栈呢。”

    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但并不能解释昨晚的行为,现在的顾潋滟看着桌上的饭菜都不敢入口。此刻一旁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一双银箸插进了顾潋滟面前的饭碗里,那名神秘男子在顾白翎凝成实质的目光穿刺下坐在了顾潋滟身旁,“放心好了,没毒。”

    阙泉坐在男子另一侧,似乎昨晚的对峙不曾发生,“黎胥流可是大忙人,也就大小姐能让他到我这穷乡僻壤之地了。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别样的心绪呢?”

    大堂中不知何时又充斥着阴沉的气氛,周围的人不知为何避开了这桌四人,黎胥流并不在意,似乎已是习以为常,“明日便是望月楼盛会,大小姐贵人多忘事,怕是没带请柬,我只好给大小姐又去要了一份,大小姐可要赏脸。”

    顾潋滟看着被推到她面前的请柬,上有明月当空高楼览景图样,或许是因为配色的原因,这画面看起来有几分诡异。“这份请柬,能进两个人吗。”

    黎胥流又笑了一下,他面容生得俊秀,眉眼生得极好,偏偏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随从自然是可以带的,若是别的,便不行了。”

    客栈的正门突然被人撞开,天色微亮,门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不清模样。离得近的看了一眼,便直接起身从后面走了,剩下的人也跟着起身,最终大堂之内只剩下这四个人还坐在这。

    阙泉起身朝门口走了出去,“裴老板,真是稀客,今日带兄弟们来是想谈什么生意?”

    “不是和你谈。”一褐衣中年男子从人群中

    走了进来,这人生得高大,站在阙泉面前显得阙泉像个小孩子。这人看着顾潋滟,“顾大小姐亲临,昨日裴宽未能前来迎接,今日想让顾大小姐去我那里坐坐,好让我招待贵客。”

    这就是黎胥流昨日提起的裴宽。裴宽面容冷肃身形壮硕,立在那里如一座铁塔。黎胥流未起身,他和阙泉体量相近,站起来怕是也没什么气势。黎胥流手里转着一双银箸,看着裴宽,话却是对顾潋滟说的,“你想去?”

    在目前看来,也就黎胥流对她的态度勉强算好。顾潋滟的手在桌下握着顾白翎,示意顾白翎稍安,“不想。”

    黎胥流点点头,“她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