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嘛,”钱胖子话头一变,伸手由打怀中摸出一枚黄澄澄的葫芦,“师弟也不矮。”

    书生挑眉:“师弟好狠的心。”

    胖子面皮当然厚实,心安理得将此话当补药给咽了下去,眯眼笑语,“师兄本意,大概便是不愿让小师弟唐突破境,起码先将底子夯实,免得踏入二境后许久停滞不前,连自保的手段都欠缺,师弟我这葫芦酒,雪中送炭。”

    柳倾不禁苦笑,“还好意思说是雪中送炭,分明是雪中灭炭,也罢也罢,肩头练出些许茧子,日后扛担子不疼,且抛下去便是。”

    身在云海之中的少年灵犀突至,伸出一掌,缓缓接住那枚沉重的葫芦,双目不睁,只情甩去葫芦上头木塞,仰头便饮,任凭酒水滚入喉间。

    剑云翻腾如沸。

    山下一位醉醺醺的教书先生,正斜依于太师椅上,闭起双眼,听一众学生念书。如若有人读错,压根无需睁眼,只从身旁一堆细小石子中挑出一枚,扔到读错书的粗心娃娃发髻上,虽说不痛不痒,可被打个正着的娃娃必会将脑袋埋低,读得更为仔细。

    “先生,学生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书声依旧,可先生耳畔却是响起句怯生生的细小话语。

    邋遢先生勉强睁开眼来,“讲讲。”

    眼前这娃娃家中,乃是村里最为贫苦的一户,其余学生家中虽说亦不宽裕,可起码能凑出套四季衣裳,唯独这位矮瘦矮瘦的孩童,分明是入春时节,身上却仍旧穿着件破烂棉衣,热得面庞都是通红。

    孩童怯生生道,“先生,我娘说过阵子就是春耕的时候,近一个月多,不让我再来学堂了。”

    这句话简短,可孩童却是憋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足足说了半盏茶功夫,随后便将原本就垂着的脑袋,又往下垂了垂。

    先生还是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模样,摆摆手,“去就是了,只是待春耕毕了,恐怕你得落下不少课程,我这有两本多余书卷,拿回去时常翻翻,大有益处。”

    “落下的课业,待你回学堂时,再帮你补上。”

    先生打了个酒嗝,轻轻咳嗽两声,指指门口书囊,“别忘了带上。”随即便闭目睡去。

    孩童冲自家先生拜了拜,拿起书囊,出门时节,又回头向学堂拜了拜,就朝家中跑去。

    村中耕地极少,原本此地耕土就是难生粟麦,加之周遭大都布满山岳树石,极难耕种,除却村落里少数几家,屋后有两三行耕地,平常栽些野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地界。

    刚才孩童那些话,不过是托词而已。

    爹说读书无用,还真想着叫人引荐,去朝中做个大员不成,倒不如赶紧回去家中,上山摘菜换铜钱也好,帮人做工也好,总比读那些个无用诗书有用。

    孩童擦擦泪水,突然觉得手上这书囊极重,根本不像光装了两册书卷,便狐疑地打开书囊,往里头看去。